這個地方,似乎和自己多次夢見的那個溶洞頗為相似。那麼,洞中的那個小男孩,是不是也真實存在過?既然父母對長庚說自己來過這裏,當年她進來的時候,那個小男孩是否也像長庚這樣,拉著她的手爬過那些嶙峋的岩石?想起夢中小男孩最後變成幹屍的可怖情形,錢寧慧好幾次想要掙脫長庚的手退出洞中,但她更害怕自己一旦放開了長庚的手,就再也無法被他牽起。
因為她知道,他做這一切隻是為了消除她的死亡幻想。如果她連自己的過去都不敢麵對,又怎麼能奢望這個閱遍了世間百態的心理治療師的……尊重?
她不願在他麵前懦弱。洞裏已經完全不見了天然光線,長庚的頭燈和錢寧慧的手電隻能帶來影影綽綽的光亮。終於,他們穿越了狹窄的通道,來到一個寬闊的石廳之中。一幅巨大的石鍾乳瀑布從大廳側麵垂下,恍如舞台上垂下的大幕,遮蔽了台後更多的秘密。
相比起貴州織金洞、龍宮等溶洞公園,這個大廳的石鍾乳和石筍造型並不出眾,這也是天龍洞未能引來旅遊開發的原因。她走得累了,便找了一塊幹燥平整的石頭坐著休息,而長庚在廳內巡視一圈後,也坐在了她的身邊。
“有好幾條通道,不知道待會兒應該走哪一條。”他放下背包,取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遞給錢寧慧。
錢寧慧喝了一口水,覺得那份清甜直浸潤進心田裏。在這個絕對隱秘的空間裏,隻有她和長庚兩個人。於是,她終於壯起膽子提出要求:“給我唱首歌吧。”
“唱歌?”長庚一愣,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會。”“什麼歌都可以,兒歌也行。”錢寧慧推測他常年蝸居鑽研催眠術和其他知識,對流行歌曲什麼的沒有了解,便把要求放得低低的,“像《小星星》《兩隻老虎》什麼的……”
“我不會唱兒歌……”長庚的神色有些蕭索,仿佛他從未擁有過普通孩子的童年。不過這種蕭索一閃而過,在手電筒昏暗的燈光下幾乎沒有被錢寧慧察覺。“我隻是偶爾在網上聽過一首歌,然後記住了幾句……”
“幾句也行啊,”錢寧慧拚命鼓勵,“我覺得你的聲音唱起歌來肯定很好聽的。”“是嗎,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唱過。”長庚略有些羞澀地笑了笑,果真開口唱了起來:
那裏湖麵總是澄清那裏空氣充滿寧靜雪白明月照在大地藏著你最深處的秘密或許我不該問讓你平靜的心再起漣漪……應該是我不該問不該讓你再將往事重提隻是心中枷鎖該如何才能解脫……
他的歌詞漏掉了幾句,曲調也不是很準,但錢寧慧還是鼓勵地鼓起掌來:“伍佰《挪威的森林》!唱得不錯,這幾句歌詞就是給你這種催眠師寫的!”
“嗯,藏在你心裏最深處的秘密,就是讓你的心門無法敞開的枷鎖,”長庚忽然深深地注視著錢寧慧的眼睛,鄭重地問,“你願意把這個枷鎖打開嗎?”
“打開了能做什麼?”錢寧慧預感到他不同尋常的暗示,緊張地回答。“打開你心中的枷鎖,我才能進去,”長庚指了指身周寂靜的溶洞,“這裏,就是離鑰匙最近的地方。”“你想做什麼?”錢寧慧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給你再做一次催眠,就在這裏,”長庚關掉手電和頭燈,讓兩人沉浸在一片地底的漆黑之中,“你願意嗎?”
“上次你都被我反催眠了,難道這一次你就有信心成功?”驟然失去了光線,錢寧慧坐在原地不敢亂動,隻是口頭上徒勞地掙紮。
“我靠的不是信心,而是你的信任,信任地不再抗拒我的靠近。”黑暗中無法判斷距離,就連長庚的聲音,也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接下來,一枚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點亮,那是長庚握在手裏的蠟燭,“如果你信任我,願意將回憶的大門向我敞開,就把這根蠟燭吹滅。”
錢寧慧呆呆地盯著眼前黃色的火苗,又抬頭看了看火苗後長庚的臉。他的臉上仿佛鍍了一層金粉,平和安詳,帶著天使般讓人心醉的美。於是她點了點頭,一口吹滅了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