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們……”站在旁邊的兄弟們沉不住氣了,忍不住要袁恕拿主意。“先別動,”袁恕低聲問,“靴子裏的匕首還在嗎?”士兵們輕輕點頭。剛才他們交出佩刀和弓箭時,都留了個心眼。袁恕看著站在前麵的阿敦修的背影。他沒有和那些貴族一樣登上高塔,而是抱著手臂站在名叫“羽蛇神”的巨蛇雕像邊,帶著冷笑看著頭顱和屍體不斷從高處滾落。
“好,跟著我隨機應變!”腦子裏猛地興起一個念頭,袁恕撂下這句話,猛撲過去,一把從靴子裏抽出匕首,抵在了阿敦修的咽喉上!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不殺我們,不殺你!”袁恕用半生不熟的瑪雅語喊道。轟轟烈烈的祭祀現場因為袁恕的發難驟然安靜下來。然而,高高在上的國王和王後隻是一動不動地俯視著塔下的動靜,站在祭台前沿的大祭司也看不出表情,似乎他們都胸有成竹,隻為等待袁恕下一步的舉動以便後發製人。隻有索卡驚訝地喊了一聲“恕!”,隨即轉身沿著木梯朝塔下跑來。
“不殺我們,不殺你!”袁恕騎虎難下,隻好用半生不熟的瑪雅語又重複了一遍。然而幾乎與此同時,阿敦修忽然伸出右手,掌心的黑曜石短劍朝著袁恕的匕首削來!
袁恕以為他想要硬奪,反手一格擋開阿敦修的短劍,匕首的尖鋒隨即抵進了阿敦修的咽喉,刺出幾滴血珠。“別動!”袁恕怒喝一聲,而阿敦修似乎並不以性命為意,隻是盯著自己黑曜石短劍上被精鐵匕首磕出的缺口,難以置信地讚歎了一聲:“果然是神的寶物……”
“神,他們是神啊!”周圍的瑪雅人忍不住紛紛驚歎。“你們是羽蛇神的使者!”索卡此刻已經跑到了袁恕麵前,滿臉興奮,“國王說了,如果你們能在球賽中展現神跡,什麼要求我們都會答應!”“我要的是糧食。”袁恕說。“走吧,羽蛇神會為我們做公正的裁決。”阿敦修滿臉挑釁地看著袁恕,而袁恕則狐疑地看了看索卡,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她。“你會證明自己的,恕。”索卡笑著點了點頭,轉身為袁恕等人帶路。袁恕摸了摸頭。這個地方的人思維方式太過古怪,與大明格格不入,但他隻能入鄉隨俗。
在成千上萬的瑪雅人簇擁下,他們走到了距離祭祀高塔不遠處的空場上。這是一片“工”字形的草場,大約長24丈,寬2丈4尺,兩側的石牆上是民眾的看台,國王、大祭司、索卡等貴族則登上了草場盡頭的精美高台,居高臨下俯視眾生。阿敦修和袁恕一行卻徑直走進草場,分別站立在了草場兩端。
瑪雅人的球賽其實是一種宗教儀式,圓球象征太陽,比賽雙方象征光明的力量與黑暗的勢力。比賽規則是雙方隻能用頭、手肘、腰臀和膝蓋碰球,隻要能將生橡膠製成的圓球首先送入球場兩旁懸空設置的石環,就算判出勝負結束比賽。
隻是,在袁恕看來,這種比賽與中華的蹴鞠還是頗為相似,規則卻有所差異。明初,太祖朱元璋害怕蹴鞠影響公務軍情,下旨嚴禁軍中蹴鞠。軍中雖禁,民間依然樂此不疲。袁恕出身市井,從軍之前便是蹴鞠好手,此番性命攸關,更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當下袁恕依照往日蹴鞠的經驗,對手下弟兄進行了嚴格分工:何人挾持對方搶球,何人阻擋對方搶奪,何人掩護自己投球,一一分撥分明。
慶幸的是,明軍士兵對新接觸的橡膠球難以駕馭,失誤頻頻,阿敦修率領的瑪雅武士們也一樣動作生疏,似乎他們真的把這種比賽當作神操控的遊戲,平時從不會想到多加訓練,賽時也絕不會動用明槍暗箭。因此開球之後,擁有蹴鞠底子的袁恕和其他幾個明軍士兵不斷提高控球能力,漸漸占據了賽場上風,擊中半空石環的概率也不斷提高,引來兩邊看台上無數民眾山呼海嘯般的歡呼。終於,在不知第幾次擊中石環後,袁恕手肘一撞,那個綿實厚重的橡膠圓球騰地飛起,然後不偏不倚地飛進了雕刻著羽蛇紋的石環之中!
“羽蛇神,感謝您的賜福!”在大祭司的帶頭之下,所有觀看球賽的瑪雅人,包括阿敦修和他帶領的參賽武士都排山倒海般跪伏下來,對著天空伸出了雙手,眼中充滿了激動的淚水。
就在袁恕等人歡慶勝利之際,大祭司和他的助手們卻捧著一把尖銳的黑曜石短劍走上場來,那把短劍,正是先前大祭司將人牲挖心斬首的利器。
“祝賀你,羽蛇神的寵兒。”大祭司向著袁恕招了招手,其他圍住他慶賀的人就自動分開,讓袁恕驕傲地走了出來。而阿敦修也同時出列,站在了袁恕的身邊。
“在你回歸神界的時候,請記得轉達我們對羽蛇神的崇敬之情:奇琴伊察的國王和祭司一定會用最後一滴血來維護羽蛇神的尊嚴,而有了羽蛇神的庇護,我們一定能夠勝利!”大祭司說完這番話,球場看台上的人們又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臉上的表情如癡如醉,有人還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
大祭司的話袁恕隻聽懂了一個大概,卻察覺得到這句話的含義有些怪異。他還沒有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幾個祭司助手已經攙扶著他坐在場地正中,一旁的阿敦修則捧起了那把黑曜石短劍,高高地舉了起來——原來在奇琴伊察這座瑪雅聖城中,球賽的規則與其他地方都不相同,率先進球的一方固然勝利,隊長卻要被砍頭祭祀。而死者的頭骨將被封鑄在橡膠樹的汁液中,做成下一場比賽的聖球,對瑪雅武士而言,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