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子男人已經有了經驗,他拿出注射器,將藍色的藥水注射進了長庚的靜脈。拔出針頭的時候,大概是因為操作不當弄疼了長庚,矮個子聽到長庚發出了一聲呻吟。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被折磨了三天的囚徒,卻正對上了長庚的眼神。
這個眼神,好像有點奇怪……矮個子心中一跳,再眨眼看時,長庚已經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眼前這個人都半死不活了,剛才那個眼神肯定是自己的幻覺。矮個子心想,自己一定是神經過敏了。
“怎麼了?”子啟明察覺有異,走了過來。他掀了掀長庚的眼皮,確認他已經被藥效控製,便對矮個子吩咐:“出去望風,任何人都不得進來打擾。”
“好。”矮個子巴不得早早離開這裏,將注射器塞進屋角的背包裏,趕緊往外走。“保持警惕,說不定長庚什麼時候已經催眠了你。”子啟明再度聲色俱厲地囑咐,“要是放走了他或泄露了他的行蹤,我要你們好看!”“是,明少。”矮個子表麵上唯唯諾諾,心裏卻不以為然。子啟明像個嘮叨的老太婆,隨時隨地都在重複這句話,把他和高個子搭檔看成沒腦子的傻子。若不是為了錢,他才懶得來受子啟明這種跋扈少年的鳥氣!
走到簡易房外麵,矮個子掏出了口袋裏的手機。那是剛才他放回注射器時,順手從包裏摸來的。那時子啟明的注意力在長庚身上,因此沒有察覺。
矮個子看手機是觸屏的新款,成色也很新,心中一喜——自己認識收舊手機的朋友,拿到他那裏至少能換個五六百。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摁下了手機開機鍵,想要檢查一下這個手機究竟還能不能用。
“你小子在幹嗎呢?一看就沒好事!”在工地附近望風的高個子走過來,一巴掌拍在矮個子頭上。
“齊……齊哥!”矮個子揚了揚手中的手機,“怎麼樣,賣了它夠我們去泡一次妞……”
“你怎麼開機了?”高個子齊哥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機搶過來,摁下了關機鍵,“明少不是再三叮囑我們,不要碰那個人的東西嗎?要是他發現手機丟了,說不定一分錢也不會給我們!”
“他敢不給我們錢?就那小身板兒,信不信老子揍得他滿地找牙……”矮個子悻悻地說著狠話。
“別鬧了,趕緊把手機放回去。”高個子把關機完畢的手機塞給矮個子,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打氣,“三天不吃不喝隻挨揍,我估計那小子已經撐不了多久了。等辦完事拿到錢,你要泡幾個妞還不由你?隻是現在還不能得罪明少,知道嗎?”
“好吧。”矮個子不情不願地將手機揣進衣兜。他在北京街頭做過七八年的慣偷,要尋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機放回原處,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長庚是故意“看”了矮個子一眼的。他用上了最後的力氣,也用上了最後的機會。然後他就退入了深重的黑暗。這個“退”,一半是因為藥力的作用,一半也是因為自己的意誌。在黑暗中,他拚命往前奔跑,似乎意識到子啟明就在後麵追趕。他心裏明白,一旦被子啟明抓住,他再也無法守住父親的秘密。自然而然地,長庚跑回了自己最熟悉的佩拉隆索小鎮。他沿著台階跑進山頂的黑色城堡圖書館,一層層地關上了厚重的橡木門。此時此刻,他隻能指望這些障礙物能將子啟明阻擋在外。
最後,長庚走進了那片布滿墓碑的草地。至此,退無可退。子啟明撞擊大門的聲音清晰地傳來,長庚定了定神,快步朝著墓地盡頭跑去。他找到了那塊最早的墓碑,上麵鐫刻的字跡此刻已全然清晰:“忘記一切,直到鑰匙開啟大門。嶽長庚,生於1985年7月15日—卒於1992年6月17日。”鑰匙已經開啟了大門。他現在要做的,是在子啟明到來前重新把大門關上。他在墓碑後的泥土中發現了七歲的小長庚。那個孩子睜著無辜的眼睛,奇怪地看著他。
長庚沒有理孩子,蹲下身開始清理墓穴中的浮土。然後他抱起小孩,試圖將他重新埋葬。
“不許你埋我!”七歲的小長庚忽然掙紮起來,大聲地喊叫著,“你憑什麼埋我?還有這墓地裏的那麼多人,他們每個都隻存活了一天,你憑什麼要把他們都埋到土裏去?”
“因為他們想起了不該想起的東西,如果記得的話就不利於他們的成長,”長庚回答,“隻有埋掉長庚,第二天才會有一個全新的加百列出現。”
“不,我的名字是長庚,嶽長庚,我才不要當加百列!”孩子繼續尖叫著,試圖逃離長庚的鉗製。“你忘了父親的吩咐了嗎?”長庚虛弱之下,無法製服孩子,隻能搬出父親的權威來壓製他。果然,孩子驟然停止了掙紮。“沒有忘記,”孩子老老實實地說,“父親說要暫時忘記他,忘記以前的一切,才能安安心心地跟著安赫爾教授學習催眠術。父親說安赫爾教授掌握了西方催眠術的大量資料,如果以後能和中國的夢帝之術結合起來,我就能成為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夢帝。”
“是的,父親說從今後安赫爾教授才是我的父親,我一定要對他言聽計從,才能學到他秘而不宣的知識。”長庚苦笑著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