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總部的後門開了,李士群打裏麵出來。葉吉卿迎上前,把挽著的一件大衣給李士群披上。李士群朝地上啐了一口,回望下看守所,才邁開步子。葉吉卿摟著李士群,道:“你在裏麵沒受什麼苦吧?”
李士群聲音低沉:“我能料到的苦,都受了。還好,後來他們態度就好多了。是不是丁默邨給我說了說?”
葉吉卿忙遮掩道:“是啊,他找了陳立夫。”
“哦,那我要好好感謝他啦。”李士群漾起一絲喜悅,卻瞅著葉吉卿,“你怎麼樣,這些天為了我也沒少跑吧?”
葉吉卿默默點頭,卻道:“花了些錢吧。”
“多少?”李士群急問。
葉吉卿摸著李士群的臉:“你就別問了,多少都值啊。”於是她叫了輛黃包車,就和李士群一起坐了上去。
李士群回想著在看守所的一幕幕,自己是怎麼被關押的,又是怎麼被審訊的,那些強光和電棍,還有狼狗……李士群覺得傷口痛,但忍著,想著,仿佛受苦的不是自己,而是某個朋友,不知不覺中,已到了家門口。
李士群很久沒有回來這裏了。他一踏進家門,就覺得暈眩,那是溫馨的氣氛對他的突襲。他哽咽著說:“還是家裏好啊,我真有些厭倦那種日子了。”
葉吉卿貼著李士群坐下,撫摸著李士群的脖頸,卻道:“大丈夫不建功立業,沒出息的。”
李士群立刻止住了哽咽:“我也隻是這麼一說吧,徐恩曾,我跟他還沒完呢。”
葉吉卿道:“在人屋簷下,還是夾著尾巴的好。徐恩曾給了我一張表,我加入了特工總部。”
“什麼!你為啥不跟我商量?”
“來不及了,你還在裏麵呢。”
“哦,哦。”李士群不言語了,卻抱住葉吉卿吻起來,仿佛是要把在看守所裏的遭遇與痛楚全都忘掉一般。
李士群屁股還沒坐熱呢,丁默邨就來了。丁默邨拎著個點心匣子,有點兒不怎麼自在。李士群見了,便道:“默邨,你怎麼也學會客套啦!”
葉吉卿上來,接過點心匣子:“丁大哥,坐吧。”隨即給丁默邨端來了茶。
丁默邨傻嗬嗬地坐下,衝著李士群道:“不是我客套,是你受苦啦,我也沒能及時幫你。”
李士群便說:“你不是找過陳部長嗎?”
丁默邨瞧了眼一旁的葉吉卿,“哦”了一聲,低頭喝著茶。
葉吉卿識趣地走開了。
李士群又道:“咱們的計劃還得繼續啊。”
丁默邨重重地點下頭:“那是!我已經想好了,我要把郵檢處的所有情報彙總到一個特殊的科室,然後再輸送給你。”
“太好了,這樣的話咱們就能建成一個獨立的有價值的情報中心了,就可以跟徐恩曾、戴笠他們分庭抗禮了。”
“但你還是要回到地下黨那裏去。”
“還要回去?”李士群麵露難色,仿佛馬上就要去赴死似的。
“你回去,有很大的好處。我們的情報中心需要地下黨那邊的第一手資訊。”
“那陳天蔚怎麼辦?”
“他?我來想辦法。”丁默邨大大咧咧地說。
沈秋雨走後,艾欣就感到有些無聊。雖然春春一天天在長大,但能說知心話的人還真沒有。她覺著是不是該出去工作了,也好交幾個朋友。
這日是禮拜天,天高氣爽的,她就決定去教堂,便拿了本《新約》出門。她在黃包車上翻了翻,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家天主教堂。她進了教堂,見有很多人在靜聽神父的禱告,便找了邊上的一個椅子坐下來。
教堂頂部全是壁畫,聖母瑪利亞溫潤、安祥,雙目清澈,俯視著芸芸眾生。多彩玻璃窗在陽光的照耀下若隱若現,恍若飄浮於天堂。艾欣仰望一番,心中便有了一絲天父之息。
一個聲音從艾欣的側後響起:“這位女士,能看看你的《新約》嗎?”
艾欣回頭看,卻是馬明遠。她欣喜若狂,道:“你啊!”
馬明遠把右手食指豎在嘴邊,又在胸前畫著十字,道:“跟我來,女士。”隨即起身而去。
艾欣跟出來,追上馬明遠:“我就猜你們不會把我給忘了。”
馬明遠笑道:“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啊。你還好吧?”
艾欣撅著嘴:“我不好。”
“走,我帶你去見個人。”
“我知道要見誰。”艾欣滿麵春風。
夏一鈞戴了副墨鏡,顯得有點怪。他是不想一下子把艾欣看得很清楚,而需要徐徐而見。可眼見著艾欣款款走來,他又猛地把墨鏡摘下來,就讓艾欣驀地跳入眼簾。
艾欣走上前來,不知是否該擁抱,便一下子靠在夏一鈞身上。夏一鈞就勢抱住艾欣,溫柔道:“你還是那麼美。”
艾欣再也抑製不住自己:“我——想——你——!”就哭了。
夏一鈞不免也很激動,卻想自己還得裝一裝,就說:“別這樣,你現在已經是母親了。”
“母親,母親怎麼了?我——”艾欣捶著夏一鈞的肩。
“怪我,沒及時跟你聯係。”
“我……我找了你好久啊,又是拍照又是登報的。”
“拍照,登報?”
“是啊。我把我的穿旗袍的大照片放在服裝店的櫥窗裏,就盼著你能看到呢!”
“是麼,那我真是有眼無珠了。”
“你何止有眼無珠啊,你簡直是熟視無睹。”
“行!哎,你還登報了?”
“我登尋人啟事,就是尋你啊。”
“這我也很難看到啊,報紙那麼多,每天都換新的。”
“我登了好幾家報紙呢,登了半個月呢。”
“那就怪我不看報啦。哎,沈秋雨沒發現你的啟事?”
“他……沒有。”
“是吧,那我也沒有。我們倆工作性質差不多啊!”
“哎,我告訴你啊,沈秋雨的心裏,有變化啦!”
“啥變化?”
“像是對國民黨有懷疑。”
“具體的呢?”
“對徐恩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