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沈秋雨有相似懷疑的,還有派克筆。派克筆早就懷疑鬆下芳子暗中偷歡,但不知這人是誰。他便來到鬆下芭蕉家門外,藏在暗處觀察著。蚊子叮上來,派克筆隻當是撓癢癢解悶兒。清風拂麵,卻沒有了往昔的溫柔,因為派克筆看到了鬆下芳子和李士群有點兒親密地走在一起。雖然他對鬆下芳子並無真感情,但還是有感覺的。這會兒見到這情景,心裏也有些異樣。於是他盡可能讓自己去掉醋意,以便把身體蜷得更緊。
鬆下芳子引著李士群來到家門口,說:“請進吧。”
李士群遲疑著:“我……就不進去了,我走了。”
鬆下芳子吃驚地問:“怎麼?”
“以前我去你家,是因為我沒有身份。現在我有身份了,凡事就該謹慎些了。”
鬆下芳子輕鬆言道:“那很好啊,再見。”
“再見。”李士群頗有禮貌地點頭致意。
派克筆心中舒服不少,臉上也多了潤色,便等鬆下芳子進了家門,跟上李士群。他不知道自己跟蹤的對象到底是誰,但他知道這人一定很有背景。
李士群離開鬆下芳子,走在一條僻靜的巷子裏。他目光堅定,卻不時注意著周圍。做個漢奸也非那麼容易,得提防板磚。他走著,走著,便覺得身後有異響。回頭看去,卻不見人,以為是啥小動物。他繼續走,像是要劈開迷霧,看到迷霧之中的什麼寶藏。可是黑夜比迷霧更深,令他不寒而栗。
派克筆小心翼翼地跟著李士群,努力與李士群走出同樣的節奏。他似乎感覺到某種默契,這默契讓他很受用。跟蹤對象沒有發現他,讓他更有自信了。到處都是眼睛,眼睫毛撲簌簌地落下來,在夜空中飛舞著。
雖然從鬆下芭蕉那裏騙到的錢還沒有花到位,但草擬的關於張學良近況的情報已經到位了。由於沈秋雨去請教了沈敬,得知張學良被軟禁,恐怕會長期失去自由。他便在假情報裏寫道:張學良,被判刑十年,後獲特赦,被軟禁。從看押張的人員那裏得知,張鬱鬱不得誌,整日以酒充饑。至盧溝橋事變,張送懷表給蔣,蔣即送一張地圖給張。張觀地圖,目光彙於東北,欣喜之餘,告慰諸人,言英雄用武會有時,誓與東北共存亡……
沈秋雨把這份假情報交給派克筆。派克筆看了,疑惑道:“這樣的情報能騙過他們嗎?”
沈秋雨便侃侃言道:“現在日本人在華北首開戰端,必然是想南下。而上海也很危險,如果開戰,南京必受威脅。東北的關東軍是日軍的有生力量、後備隊,隻要滿州、蘇聯安定,時刻可以用在華北、華南戰場。如若張學良有意收複東北,對於日軍來說,可說是釜底抽薪。他們對此情報無論真假,一定極度關注,必會囑咐你深入調查下去的。”
“再深入,怎麼調查?”
“你就對他們說,必須想方設法阻止張學良東山再起。因此要疏通關係,讓國民政府覺得東北軍有異心,這樣你不就有事幹啦?”
“好主意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那麼說,張將軍是出不來了?”
“我看他短期內是回不去了。老蔣早就想解決東北軍這一勢力了,現在不正好是個借口和機會?東北軍將被分散調到全國各地去抗日,群龍再也無首了。”
“哦,你曾經在東北軍中搞過調查,有切身認識啊。”
“是啊,是啊!”沈秋雨無限感慨,“或許以後再也沒有東北軍啦,就像西北軍那樣。”
“哦,還有一件事。我跟蹤到李士群,他跟鬆下芭蕉和芳子來往很密切。”
沈秋雨點點頭:“這個家夥果然出手不凡啊,是不是已經投敵了?”
“那我該怎麼辦?”
“盯住他,看看他到底是什麼身份。等我的消息……命令。”
鬆下芭蕉又一次看到了派克筆的情報彙報,依舊很欣賞,尤其是當派克筆說出自己下一步的計劃時,更是讚賞不已,道:“對,就是不能讓張學良出來。”
突然,遠處槍炮聲大作。
“哈哈!”鬆下芭蕉站起來,來到窗前,像欣賞焰火一般,興奮地說,“皇軍開始進攻了,上海很快就是我們的了。”
派克筆假裝鎮靜,道:“那麼張學良還重要嗎?”
“更重要了。”鬆下芭蕉語氣堅定。
派克筆暗自鬆了口氣。鬆下芭蕉轉臉看著派克筆:“你真的喜歡芳子嗎?”
一聲炮響,恍若晴天霹靂,正砸在派克筆心頭。他定了神,才道:“真的。”
鬆下芭蕉在一片槍聲中笑著,就像聽到了喜訊那般:“你加入日本籍吧?”
派克筆遲疑了一下:“我願意。”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日軍便以租界和停泊在黃埔江中的日艦為基地,對上海發動了大規模進攻。中國駐軍奮起抵抗。八月二十二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發布命令: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九月二十三日,蔣介石發表實際上承認中國共產黨合法地位的談話,國共重新合作,中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形成。
槍炮聲隆隆,如一隻巨龍在喘息。民族的覺醒,是要靠流血犧牲才能換得的。在這槍林彈雨之中,一群人正在一間密室裏籌劃著未來的工作。
夏一鈞激昂的語調在屋中回蕩,仿佛一道道閃電劃過夜空,又似那急流衝擊著暗礁。他對著眾人說道:“日軍正在攻打吳淞,現在正是好時機啊。”
“什麼好時機?”陳遠問。
夏一鈞深沉地說:“我們的事業就從現在開始了。其實我已經籌劃好幾個月了。現在,中日軍隊在激戰,無暇顧及其它了。我們就趁著這時機把每個人的任務角色分配好,以便等戰事完結之後開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