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密室裏,沈秋雨充滿關切地問:“你真的要潛入邊區?”
蔣輝誠懇地點頭:“我對那邊很感興趣,願意吃吃這隻螃蟹。”
沈秋雨打心裏佩服蔣輝,其實打入邊區要比抗日難得多,而且很可能費力不討好。蔣輝能有這樣的雄心,說明他深謀遠慮卻不世故。想到此,沈秋雨道:“我願意配合你,雖然我能幫你的地方很少。我有一套自己研製的密碼,可以跟你分享,你若遇到什麼麻煩,可以通過它跟我聯係。”
蔣輝笑道:“原來沈兄還自己煉丹呢。”
“我這仙丹可是孫猴子偷不走的!”
“真的?”
“已經實驗過了。”
“那我就拿它當救命草啦。”
“第一要義是不暴露,其他都在其次。”
“謝謝沈兄。”
曹丹和溫炳德領了夏一鈞布置的任務,躲避著炮火,四下尋找空餘出來的房子。他們撥開漫漫硝煙,偷偷穿過封鎖區,在一條小街裏找到了一處房子。房子周圍已是斷壁殘垣,唯獨這一座還有些模樣。
曹丹欣喜地拉著溫炳德推門進去,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客廳很淩亂,像是主人收拾物品逃難去了,仿佛餘溫尚存。屋裏有架鍾,已經停了。曹丹便很奇怪,對溫炳德說:“這家人好像沒走多久,可為啥鍾卻停了呢?”
溫炳德瞧了眼:“不知道,可能很久沒上弦了吧。”說罷,他便在椅子上坐下,又道,“這裏倒是很安靜,就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這一去就不回來了。”
曹丹還在琢磨那架鍾,便沒回應。溫炳德就過來抱住曹丹:“想啥呢?”
曹丹掙脫了出來:“別鬧,我想事呢。”
“想什麼呢?”
“我覺得吧,這鍾之所以停在那裏,是因為這家人就是在這個時刻離開的。這說明時間停止了,他們不想回來了。”
“我怎麼覺著他們把這鍾留在這裏,是想告訴我們,他們記得這時間,還會回來給鍾上弦的。”
“你看哪,這鍾像是剛剛被擦拭過。這家人很用心啊,像是一個儀式。”
這時,一顆炸彈落在院子裏,將窗玻璃崩得四散紛紛。曹丹和溫炳德躲閃著。溫炳德不由得說:“唉,時間差點兒就停止啦。”
曹丹望著溫炳德略帶驚慌的臉,霎時間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李士群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合適的住所,費盡了心思。當他進入大西路六十七號時,心情豁然開朗。他輾轉托人,才租到這房子的,非常滿意。倒不是因為這房子如何別致,而是它所處的環境令他很是滿意。這房子對麵的汽車行,有一道十幾個開間的圍牆,是藏不住人的。它的西鄰,是自己朋友的家。最讓他愜意的是,東鄰就是美國兵營。他知道,國民黨的特務絕不敢為了殺一個漢奸而去驚動美國人,那不是自討沒趣麼?因此,這美國兵恰恰是保鏢,他十分地得意,不免對葉吉卿自誇道:“人家坐的保險汽車,我卻住上了保險房子。”
葉吉卿正在看《良友》畫報,聽得丈夫這話,便停下手中的活計,兩眼放光:“日本人給了你多少錢,至於這樣為他們賣命嗎?”
李士群嘿嘿一笑:“日本人比老蔣有前途啊。我不僅要算經濟賬,還要算政治賬,還是在這裏劃算啊。現在的上海,國軍已經走了。雖然租界還在,但租界四周已經淪陷,美、英、法等國對日本頗有顧忌。日本人要去租界裏抓人,雖有手續,卻似探囊取物。那些國民黨的留滬人員,雖然把自己打扮得像敵後抗日工作者似的,實則毫無鬥誌,時刻害怕被日本人抓了去,也就想預先鋪好一條路以備萬一。因而此時,正是我招兵買馬的好機會啊!”
葉吉卿便道:“你要曉得以你的身份地位,還不足以號召那些對國民黨有異心的人。你還必須找棵大樹才好。”
“大樹?”李士群像是從樹洞裏才出來一般,瞭望著妻子頭頂的那片藍天。
葉吉卿瞟了李士群一眼:“你就在樹下待著,卻見不到樹麼?”
“我這不是想先當幾天老大嘛。”李士群說得很誠懇。
延安,寶塔山巍巍在望。蔣輝隨著馬致平教授帶隊的考察團來到延安,自稱是南京中央大學的學生。他看到延安的軍民都很有朝氣,仿佛每個人都有啥使命似的,便對馬致平讚歎道:“這裏好像斯巴達啊,已經高度組織化了!”
馬致平畢業於北京輔仁大學曆史係,後到同濟大學任教,抗戰中攜家遷往後方,在光華大學任客座教授,是蔣輝的老師。他見蔣輝對延安癡迷,就說:“不要對共產黨抱有幻想,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他們看似在積極抗日,我看不過是在積蓄力量。延安這地方,日本人八輩子也打不過來,因為沒必要。日本人肯定是先去進攻富庶的地區,等到他們占領了那些地方,對延安也就有心無力了。”
兩個人站在延河邊,就這麼爭論著。緩緩流淌的延河水,像是一架留聲機。蔣輝又道:“我對共產黨印象很好,我想留下來。”
馬致平頗有點兒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留在這裏,哦,倒是很安全。可你的才華豈不是被浪費了?”
“怎麼能說是浪費呢?這裏有抗日大學,有抗日先遣隊,有八路軍,以後也一樣會去抗日的,不是嗎?”
“你的才華不在跟敵人拚刺刀,而是在大後方。”
“這裏不就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