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麼?”
“不做什麼,那裏是我的家。”
“革命者四海為家。”
“不,這裏不是。這裏,到處是虛情假意,到處是坑蒙拐騙,到處是虛頭八腦,到處是漢奸賣國賊,到處是暗箭飛鏢……”
夏一鈞一揮手,喊:“停。嗬嗬,你當是武俠江湖啊?”
“這裏就是江湖!”
“這裏是很像江湖的戰場。你在陝北,能看得見日本人嗎?”
曹丹像吃了一顆失聲丸,心想,是啊,這裏有鬼子啊。
“說說,你剛剛去做了什麼?”
“我,我去見了周瘦鵑,他答應幫我上《良友》的封麵。”
“那不是挺好的嗎?很順利嘛。”
“別看我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內心可一點兒也不花。雖然小溫能陪我,但我還是覺得和在延安的時候不一樣了。有時候我和他也沒話說,因為我不想說我在這裏都做了什麼。我還是不能忍受這裏的氣氛,實在太壓抑了!”
“你不是還有文學嗎,你不是每天都在寫作嗎,怎麼會壓抑呢?就算壓抑也可以寫出來啊,寫出來不就釋放了?”
“是可以寫,可我覺得在邊區的時候我寫得很暢快、很自由。來了這裏,上海雖然是文學的天堂,可我的筆發澀了。這裏,也是文學的地獄。”
“嗯,嗯,我理解。”夏一鈞想到了自己剛才的心情,想明白了自己為啥會覺得不舒服,“小丹啊,你是特組的一個奇兵,你可不能放棄啊。你應該想想,你獲得的情報的價值,那是千金不換啊。壓抑歸壓抑,奮鬥歸奮鬥,以後你要是還有什麼心裏想不通的,就及時跟我說吧。”
曹丹緩了緩神,覺得胸口好些了:“夏大哥,我覺得你挺親的。我,好了。”
“你的任務很重,很可能會引起誤解。你可要有準備啊!”
“我真有那麼重要嗎?”
“有啊!今後要有人說你是這是那,你可不能辯護,要辯護就糟了。”夏一鈞重重地看了曹丹一眼。
“我不辯護。”曹丹眼光一閃。
突然,馬明遠闖進來,說:“胡尚,回來了。”
夏一鈞騰地站起來,顯得很緊張:“他人在哪裏?”
“就在外麵。”
夏一鈞急忙走出房間。
胡尚從角落裏幽靈般呈現,仿佛暗室裏的顯影,嘴唇上有幾絲尷尬的露珠,雙肩聳起一波波的駝峰。他衝夏一鈞憨憨地笑,沒有說話。
夏一鈞上前一把按住胡尚,瞪著眼睛,忽又抱住他,身體顫抖,像是在打擺子。
胡尚絕想不到會被夏一鈞抱住,便哇哇地哭起來。
曹丹衝出來,看到這一幕,急忙問馬明遠:“是夏大哥的親戚嗎?”
延安的抗大雖小,卻心係東南大地的硝煙。小餘穿過慷慨激昂的人臉和抑揚頓挫的聲幕,跟在蔣輝後麵,出了抗大。她見蔣輝往街市裏走,覺得好奇,心想若有收獲定教王征心服口服。見蔣輝走街串巷,進了一家藥鋪,不免心動起來,那蔣輝的狐狸尾巴恐怕就要露出來了。她便藏在暗處,等蔣輝出來,不免懸念驟起。
那蔣輝剛才經過柳樹時,曾經觀望過後麵,見有人影從一堵牆裏鋪出來,便知可能有尾巴,便為自己的持久戰下定了決心。他進得藥鋪,不多時便出來,往回走,卻故意撞上小餘,十分禮貌地裝著糊塗:“你--我好像見過的。”
小餘無可躲藏,隻好說:“哦,我是邊保處的小餘,見過你的,認識下吧。”
“既然已經見過,還怎麼認識下呢?應該是交個朋友吧。”
“都已經是同誌了,又何談朋友呢?”
“同誌加朋友嘛。”
小餘見蔣輝拎了包藥,便裝著沒話找話道:“你這是怎麼了?”
“哦,偶感風寒,抓個藥吧。陝北這地方,也就弄個土方子。”蔣輝煞有介事地打了個噴嚏,借以側目察看小餘的反應。
“是不比在南京,到處是西藥房。”小餘略帶諷意。
蔣輝也不甘示弱:“西藥治得了身,但治不了心,所以我愛中藥。”
小餘咄咄逼人地說:“怎麼,感冒是心病嗎?”
蔣輝望了望天,才低頭瞧著小餘說:“天人都是合一的,何況身與心呢?”
沈秋雨一臉的倦容,像過期的香蕉。他試著跟艾欣和好,想找到往昔的那種感覺,但是沒有,仿佛一切都已隨風飄散,何時才能再次滄海桑田呢?沈秋雨強打精神地對沈敬說:“我們的人發現了丁默邨的蹤影……”
“在哪裏?”沈敬頓時興奮起來。
“他在一家會館裏,抽大煙。”
“哦,太好了。我們可以馬上行動。哎,你是怎麼找到的?”
“這個……暫時還不能說。”
“嗬嗬,那我就不問了。”
“你要知道,這是在上海,到處都是日本人。暗殺一個丁默邨容易,保護好自己卻難。所以,還要好好計劃啊。”
“大哥說得是,那你有什麼好主意麼?”
“我看這樣,你去製作一杆特別的煙槍,往裏麵放入慢性毒藥。然後找個人,準備在煙館裏麵邂逅丁默邨。”
“好主意啊!”沈敬想著,“可煙槍不是都有專用的嗎,怎麼會用我們給的呢?”
“那就看你的本事啦。”
沈敬沉吟半晌,卻道:“我去找人。”
這時有一顆炸彈落在沈秋雨心田,五髒俱裂。他感到身體裏的莫名之處疼痛難忍,便想起夏一鈞:“我馬上要去見個人,就這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