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樂響起,宮宴正式開始。宮女們手捧羹湯菜肴魚貫而入,井然有序地擺上各種佳肴美食。清醴盈金觴,肴饌縱橫陳。水陸之珍,應有盡有。在高燭明光的照耀之下,整個宮殿金玉滿堂,珠光寶氣,散發著一種讓人眼花繚亂的奢靡氣息。
在座少女皆是權貴之女,含金銜玉而生,但縱是見慣錦衣玉食,見此景象也無法做到波瀾不驚,這種驕奢豪華的潑天富貴,最是能勾起人心裏的欲望和蠢蠢欲動的野心。
而今夜的宮宴因為有了“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太子殿下,而格外的氣氛微妙。一股類似初春萬物萌生的曖昧氣息,悄無聲息地在沉香裏嫋嫋而生。
這滿座少女,有大半春心皆付諸於他。想看他,卻又不敢抬頭,端著一副淑女模樣,目不斜視,頷首低眉,宮卿看著都替她們辛苦。
在座唯有薛佳,神色比較自然。因為表妹看表哥屬於名正言順,所以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觀察太子殿下。
可是這位太子殿下,自從進了殿內卻無半點聲息。若不是方才從宮卿眼皮下走過去一雙紫麵白底團龍靴,她真以為這位太子殿下此刻不在殿內。
或許此刻他正忙著相看諸位美人,這殿內的二十四位美女,挨個看一遍,還真是需要一會兒功夫。所以她估計,太子殿下,這會兒正忙。
獨孤後先賜了眾人一杯暖場酒之後,含笑道:“大家可別拘束,光喝酒也沒什麼意思,不如行個酒令如何?”
阿九道:“好啊,既然大家入宮就是為了花朝節,那就以花朝節為題,不過句中須得帶個春字。”
顯然皇後是想借行酒令,考考諸位姑娘的學識和應變。
阿九扭頭去問慕沉泓,“皇兄以為如何?”
頓時,滿座寂靜。
“好。”這位太子殿下終於說了一個字,懶洋洋的好似沒什麼興致。
獨孤後笑著看了一眼薛佳:“那就從阿佳開始吧。”
“姨母存心要我出醜麼,明知道人家不會作詩啊。”薛佳站起來,撒嬌嘟唇的模樣異樣的可愛嬌俏,和滿座正襟危坐的端莊佳人相比,她的活潑隨性顯得別有一番味道。
獨孤後笑道:“你不會,那就罰酒一杯。”
薛佳也不推托,大大方方地喝了一杯,對著右側偏頭一笑:“許姐姐,該你了。”
許錦歌起身道:“萬紫千紅如繡錦,普天同慶一家春。”她生的珠圓玉潤,一把嗓子也是嬌脆動聽。
獨孤後笑著頷首:“好,喜慶大氣。”
接下來是喬萬方,她吟道:“一縷春意染碧叢,萬千芳菲謝東風。”
獨孤後也笑著讚了聲好。
向婉玉暗暗心焦,她平素也讀書習字,但詩詞歌賦實在不是她的強項,特別是這種考驗機變能力的現場作對。所以元宵那夜,母親韓氏才讓宮卿代她前去猜燈謎。
情急之下,她在桌子底下擰了一下宮卿的手背。
宮卿微微側目,見她臉色透出緊張之色,便明白過來。
她悄然將向婉玉的手拉過來,在她手心裏寫了兩行字。
這時,酒令剛好行到向婉玉這裏。
她站起身吟道:“自在桃李不爭春,賞紅隻為賀花神。”
獨孤後頷首笑道:“無意爭春,甚好。”
宮卿作的這兩句,暗含向婉玉無意競選東宮妃位的意思,正合獨孤後的心意。她召向婉玉進宮,本就是看看她是否合適做侯府女主人。
接下來,便是宮卿了。
她起身對著皇後上席福了一福,眼波微抬,正巧對上太子的目光,他微微眯著眼,越發顯得那一雙眸子深不可測。
瓊林宴那一夜的小橋之上,他便是這樣的一泓目光。於是,本來心中平靜無波的她,心裏噗的一下,如同被投進了一顆小石子。
“小樓一夜春風來,浩宇……”她故意卡殼,停了片刻,裝作不好意思道:“下句沒想出來,臣女甘願受罰。”
薛佳忍不住拍手樂道:“太好了,終於也有人不會。”
阿九忍不住譏笑:“阿佳好不知羞。”
薛佳卻毫不介意,吐了吐丁香小舌,嬌俏可愛,毫無羞愧之色。
宮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裝作羞愧的樣子,低頭坐下。
向婉玉很難得的生了一抹愧疚,心想若不是剛才那一句送了自己,她也不會丟人。
阿九附耳在獨孤後耳邊,幸災樂禍的笑:“你看她,居然連這麼簡單的酒令都對不上來。看來真是隨了她母親,徒有其表。”
獨孤後哼了一聲,“你懂什麼。”
她根本不信宮卿對不上來。估計她這麼做,是為了給薛佳顏麵,不動聲色地藏了拙又討了巧,當真是冰雪聰明。
剩下的十幾位佳人中,又有幾位受罰,至於是真的對不出來,還是韜光隱晦,或是為了討好薛佳,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輪考試結束,阿九問道:“皇兄覺得誰做的詩句最好?”
“都好。”太子殿下第二次開口,隻比第一次多說了一個字,卻比第一次更加的懶散勉強。
這種波瀾不驚滴水不漏且明顯屬於敷衍了事的態度,讓在座的佳人們,心情很是失落。
宮卿忍不住吐糟,這位殿下可真是太不解風情了,大家拚了命的打扮,費盡心機地表現,可不都是為了給您看麼?您好歹也說句好聽的,暖一暖姑娘們的心啊。
惜字如金到這個份上,真是不容易。總之,這位未來的皇帝,和親民友善的宣文帝,風格決然不同。
眼看著就要冷場,獨孤後又道:“聽說許小姐彈琴彈得好,不妨彈奏一曲,讓大家欣賞。”
於是,接下來,便是一輪才藝表演。
彈琴的許錦歌,吹簫的喬萬方,吹塤的章含珂,都是有備而來。
殿內熱鬧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靜坐在上的太子,突然掩唇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懶洋洋對獨孤後道:“母後,兒子有些乏了,想先回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