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媛此時也變羞成怒,反唇相譏道:“誰不知你是紅姨太,不過你侍陛下,我也侍陛下,沒有甚麼紅白的分別。你得封妃,難道我不得封妃嗎?並且我的兒子,不是陛下生的,是哪個生的?”前時原是姑侄,此時已是平等,應該大家同封。香姨即十四姨。亦從旁插嘴道:“俗語說得好,有福同享,洪姨也樂得大度,何必損人利己哩。”洪姨聞言,竟將嘴唇皮一抿,向她冷笑道:“你今日尚得在此侍宴,總算是我的大度,否則連宮門外麵,也輪你不著站立了。”又是一段隱語。老袁聽雙方爭執,越說越不成話兒,急忙出言攔阻道:“你等休得相爭,我自有處置,一經登極,便當正式冊封,不致無端分級,你等且放心罷!”大家方才無言,仍舊團坐陪宴。

看官!你道十四、十五兩姨,究竟有何秘史,令洪姨作為話柄呢?相傳香姨自婢女當選,平日侍奉老袁,曲盡殷勤,但老夫少婦,感及枯揚,總不免惹人議論。香姨又起居未謹,嚐與某衛士攀談,事經洪姨察悉,密稟老袁,老袁疑信參半,托詞戒備深宮,飭侍衛夤夜巡查。不到數日,果見某衛士蟄伏宮外,立刻鳴槍,將他擊仆,捆縛起來,一麵稟報老袁。老袁說是匪黨唆使,即命槍斃,並擬斥逐香姨,洪姨又代她緩頰,阿香才得保全,未幾即生一子,得寵如故。至若翠媛入侍,也由洪姨介紹,洪姨本欲增一心腹,厚己勢力,不防翠媛暗懷妒意,竟與乃姑奪寵,那洪姨懊恨不及,竟想得一策,囑使婢仆捏造蜚言,隻說翠媛誘通皇嗣,將有聚麀的嫌疑。這話傳入袁耳,遂誡諸子不許擅入,並且密詰翠媛,翠媛自誓無他。後來翠媛生子,狀類老袁,老袁才得放心。洪姨媒孽侄女,猶且如此,安知香姨之事,不由洪姨撮弄。然老袁納妾甚多,恐亦難免作元緒公。這是洪憲宮闈中的軼聞,小子有聞必錄,所以敘入略跡,證明洪姨的話柄。究竟是實是虛,小子不敢臆斷,且俟他日有暇,往問白頭老宮人便了,話休敘煩。

且說憶秦樓周氏,自傷無嗣,始終鬱鬱不樂。老袁見她玉容慘淡,淚眼模糊,轉不禁憐惜起來,撤宴以後,即攜住她的玉手,同赴寢室。袁氏平日,向有幾口煙癖。每吃煙時,必至洪、周兩姨房中,領略那福壽膏滋味。周姨既隨老袁入房,當然取出煙具,給他過癮,老袁一麵吃煙,一麵向周姨道:“你也太多心了,我未曾正式冊封,不過預先擬議,姑作此論,他日實行,自當妥行定奪,斷不使你受屈的。”周姨淒然道:“妾已想定主意,情願媵妾終身,無論什麼妃嬪,什麼貴人,妾一概不敢領賜了。”妒意如繪。說著時,眼波兒又紅了一圈。老袁忙勸慰道:“你的福命很佳,憶自我得你後不久即出山任事,被選總統,可見你命實旺夫,安知日後不生貴子?常言道:‘後來居上’,似你的福命,恐不止一妃嬪呢。”向愛妾拍馬,總算善處宮闈。周姨瞅了老袁一眼。佯作笑容道:“這是妾平日夢中,也未敢妄想哩。

今日陛下登基,乞封為妃,尚不可得,他日上有皇後,下有儲君,恐不免去作人彘,還有甚麼僥幸?”說到此句,喉中又哽噎起來,幾乎說不成詞。老袁道:“你休擔憂,我總不許人欺你,就是我冊封諸姨,也不使你居人下;想你到此間,執掌內部書劄,勤勞得很,即就此勞績論來,也理應晉封,倘得天賜麟兒,那更是可慶可賀了。”周姨聞此,仍默不一言。老袁已吸畢福壽膏,自覺精神驟增,腦力充足,拈著須想了一會,便語周姨道:“你且去磨墨展毫,待我手定幾條內規,傳與後人,你等便好安心了。”周姨奉命照行,當請老袁入座,遞過紙筆。老袁即信手疾書,但見上麵寫著,“內訓大綱”四大字,繼即另行分條,逐項寫下雲:

第一條母後不得佐治嗣帝,垂簾聽政。

第二條生前嚴禁冊立儲貳,且廢除立嫡立長成例,但擇諸皇子中有才德者,使承大統。如欲傳某子,先書某名,藏諸金匱石室中,封固嚴密,俟其升遐後,由顧命大臣於太廟中,當眾啟視。

第三條諸皇子不得封王,更不許參預政治,第厚給財貲,俾享畢生安閑之福。

第四條椒房之親,不得位列要津。

老袁寫罷,便擲筆向周姨道:“你瞧!有這規條,皇後皇太子,都無從欺負你們,你能產下麟兒,果使福慧雙全,那時憑我手中,寫就名字,豈不是就好傳位,你不是好做皇太後麼?”你既癡心,還要代周姨妄想,真是一片邯鄲夢境。周姨才轉悲為喜,吐出嬌媚的聲音道:“這還須效華封三祝,頌禱陛下,多福多壽多男子,賤妾方得叨恩哩。”不脫經史。老袁聽了,也不覺興會神來,隨即擁著一枝解語花,同入羅幃,演一套龍鳳呈祥的好戲;等到興闌意倦,俱栩栩入睡鄉中,去做皇帝夢皇後夢去了。翌日,老袁起床,取了手訂的內訓大綱,出示大公子克定。克定看到第二條,大為拂意,即欲出言反對。老袁先已窺著,便囑道:“這種條規,為後世子孫計,並非專指汝等言,我胸中自有成竹,你不必多疑。”對妾對子,總不脫一欺字。克定方才無語,怏怏自去。老袁也往政事堂,與國務卿等商議朝事,且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