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題目,你會覺得很瀟灑、很詩意的。不是嗎?“意念中的行旅”肯定是記述一場離奇的夢境,既然是行旅,那就不會是個人踽踽獨行,裏麵或許帶有某種羅曼蒂克式的插曲;也可能是訴說一次擬議中的、後來並沒有付諸實施的遠行——為什麼“此行未果”呢?大約更是有“戲”可看了。
其實,你全都猜錯了,說來未免使你掃興,事情遠沒有那麼複雜,我所講的隻是一次參加考試的經曆。
考試,向來都是緊張、單調的,絕無瀟灑、詩意、輕鬆、快活之可言。舊時代有個順口溜:“牛怕野虻,驢怕磨坊,長工怕葦塘,生員怕考場。”生員俗稱秀才,又叫博士弟子員,也稱庠生。秀才是科舉製度下踏上升官階梯的起爬基點,他們不能直接當官,但可以參加鄉試,考取舉人——這是很難跨上去的一個台階。
一般地說,考試是對人的知識、才幹與能力進行考查測驗的一種方式,這在世界各地大體上是一致的。但在中國,它的初始階段卻是用以考核官吏治績的。我國最早的古籍之一《書經》裏就有“三載考績”的記載;唐代以後推行科舉製度,考試便成為開科取士、拔擢人才的一種通行的手段;明清以後,開始把考試同學校教育聯結起來,實行“科舉必由學校”的製度——朝廷委派學政官主持院試考試,從省府州縣辦的郡縣學中錄取生員,然後再通過鄉試、會試、殿試,一層一層地、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上爬。
一個讀書士子往往要花上幾十年的工夫,才能爬上登龍入仕的階梯,有的則是青燈黃卷,矻矻終年,到頭來還是一個老童生。看過古典小說《儒林外史》的,有誰不為周進之流的倒黴蛋兒灑上一掬同情之淚呢!《兒女英雄傳》裏的安如海算是幸運兒,不管怎樣還是中舉了,可是,你聽聽他是怎麼說的:“你算,我自二十歲上中舉,如今將近五十歲,考也考了三十年了,頭發都考白了。”真是地地道道的含著辛酸、帶著血淚的傷心人語。
當然,在今天,這已經成了陳穀子爛芝麻的舊話了。但考試卻是常說常新的。人們,包括每個普通的中國人,對於考試大概都不會有陌生之感,甚至說它是最為常見的,任何人都曾接觸過的一項社會活動,也不為過吧。比如說,這一家有三代人,上中學的小孫子,早晨起來就嚷嚷著:“期末考試開始了,早點吃飯吧!”兒子和媳婦,一個是機關的公務員,一個是法院的審判員,他們嘴裏一邊嚼著飯,一邊討論著《法律法規大全》裏的內容,準備著即將到來的年終考試;老奶奶是老年大學的積極分子,此刻也正坐在一旁聚精會神地溫習著繪畫、書法課,她也要應試哩。
最典型的事例要算全國的高考了,每年都有幾百萬的考生應考,若是再加上他們的親人、老師、朋友,加上考試的組織者和工作人員,全國究竟有多少人參與其中,關注其事,為之嘔心瀝血,不眠不休,恐怕是難以計數的。考試決定著無數人的前途、命運,關係著許許多多人家日後的苦樂、悲歡。它簡直成了一條抽打旋螺的鞭子,在催趕著無量數的人、無量數的家庭,奮力地搏擊,拚命地旋轉啊。
縱觀古今中外的考試,形式是多種多樣的,起碼有筆試、口試、麵試等多種形式,現在又增加了計算機測試、遠程測試的項目。近幾十年,我國的各級各類考試,率皆以筆試為主,突出筆試的作用,這當然有重要的道理。但我以為,忽視口試與麵試卻是萬萬不應該的。在遠古時代紙筆尚未出現的時候,當然隻能依靠麵試、口試來拔擢人才。據《記纂淵海》一書記載,漢代取士實行射策與對策兩種形式,“射策隨其所問而釋之”(按照提問的內容加以解答),對策則是“問以政事經義,觀其所對文辭,定高下”。二者都具有口試性質。到了唐代,就把筆試與口試分開進行了:“唐製取士,凡明經(科考項目)先帖文,然後口試。”(見《文獻通考》)在國外,一個帶有規律性的現象是,凡教育比較發達的國家都非常重視考生口試、麵試的成績,俄羅斯更是把考查考生的“說話應答能力作為升學考試的主體”。
從實際工作中我們也能體會到,在筆試的同時,如能輔之以口試、麵試,對於全麵地了解報考對象,考核人才、發現人才,確是一個可以獲得顯著效果的重要環節。如果說,筆試側重於考查考生的書本知識,那麼,口試、麵試則更能充分考核考生的綜合能力和心理素質、人文素質、思想氣質、精神風貌。可是,由於我國多年來實行的是全國統一考試,同時有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考生參加高考,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夠采取的形式隻能是筆試,而口試、麵試根本無法付諸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