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恂卻不能像他那樣靜得下來,右手緊緊抓著自己腰間的刀鞘,雙眼直盯著廳前訓兵場盡頭處的大門入口,一眨也不敢亂眨,心裏卻緊張地想著:太傅大人他們怎麼還沒過來?皇宮那邊應該早就穩定下來了吧?這中間不會發生了什麼不測吧?
“良夫(王恂的字為“良夫”)你放心--皇宮那邊有大哥護持著父親大人,一定不會有事的。況且皇宮裏還有郭芝將軍和中書省的人做內應,更加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司馬昭雖然坐在地下兩眼未睜,靜似入定,卻仿佛能夠看穿王恂的心思一般淡淡說道:“父親大人待會兒過來親自接管了這八千衛畿軍後,大事便可底定了。他再調上禁軍和外軍,總計能得三萬左右的人馬,到時候封鎖洛水浮橋也就更有把握了。你那個時候就可以回府休息了。”
王恂聽得他話中思路如此明晰,一顆心不禁穩穩地放回了胸腔裏,便轉移了問題,關切地說道:“子上,依我說來等會兒你才應該早些休息一下--我剛才瞧見你那眼圈紅得就像……像潑了雞血一樣……”
“潑了雞血一樣?”司馬昭饒是再怎麼故作鎮靜,也不由得被他這個比喻逗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馬上又將雙唇緊緊抿住,“哪有能把雞血潑進眼裏的?虧你還自詡文才出眾……”
“嘻嘻嘻,你這不是笑出來了嗎?”王恂捂嘴而笑,“我……我就是故意要把你逗得稍稍放鬆一下嘛……”
“逗我放鬆?那可真是謝謝你了!”司馬昭淡淡答了一句,便又斂神危坐,狀如入定了。他在心底卻暗暗苦笑道:放鬆?你王良夫終是事外之人,哪有我自己體會深切--“清君側、削奸逆”這等大事壓在心頭,我是一刻也不敢放鬆啊!你哪裏知道,直到昨夜亥時父親大人才告訴我我的任務是前來接管河南郡府--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焦心苦思種種對敵應變之策,生怕哪一著哪一步想得稍微不盡不實便誤了大事!大哥他的任務是和父親大人一道進宮居中坐鎮,靠上了父親大人這棵“大樹”作後盾,心中有了底氣,他自然睡得很香。可是我這一整夜都因謀劃綢繆而未能安枕啊!不過,良夫你可說錯了--我也是久經疆場的老手了,這區區一個晚上的通宵熬夜就能讓我疲憊?我隻要臨陣登台便會精神百倍,現在的我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清醒、更加冷靜、更加鎮定!
王恂哪裏曉得司馬昭在這片刻之間心頭已經轉過了這麼多念頭,還在繼續勸他:“那你還是要暫時休息一下!如今京城四門有賈充、郭統他們去打理了,衛畿軍那邊也將由岐兄、董大人他們調動過來……郡府裏暫時也沒什麼急事了……”
司馬昭對他這些話隻當充耳不聞,隔了半晌,忽然開口了:“良夫,我和你打一個賭:你猜一猜此刻曹爽兄弟在高平陵得知我司馬府中人猝然端了他在洛陽城的‘老窩’之後會作何反應?是奮起還擊呢還是像喪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跑回來投降求饒呢?我猜測他必會棄械投降而回--你呢?”
王恂咽了一口唾液,沉吟著說道:“子上你真是想得太樂觀了。他若真是能乖乖回來投降,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就怕他萬一來個狗急跳牆……”
“良夫,不是我想得樂觀,是你高看他了!可惜,他不是那種能夠跳牆一搏的瘋狗,他隻是一條除了喜歡吃香喝辣之外什麼也不會的蠢狗!”司馬昭唇角斜斜上揚,露出了一絲不屑之色,“正始五年我曾經和他一同前去征伐過偽漢--那一日,我們在駱穀道上突然遇到了大隊蜀兵的伏擊,雙方當時還沒怎麼打呐,身為三軍主帥的他已是喪魂落魄逃得比誰都快!後來,還是我和夏侯太初(指夏侯玄)力挽狂瀾穩住了陣腳,這才沒有釀成‘一潰而不可收拾’的局麵。你說,像曹爽這樣的蠢狗,還有什麼值得我們忌憚的?”
王恂聽了,微微頷首:“聽你所言,曹爽既是這等貨色,倒確也不足為慮。”
他正說之間,卻見司馬昭猛地雙目一張,淩厲的目光直盯向前:“外邊似有異常的動靜!”同時右手一伸,緊緊握住了放在他膝前的那柄長劍,一把舉了起來!
王恂也吃了一驚,急忙喚過那一隊親兵死士圍護了過來,一齊拔刀注視著訓兵場盡頭處那個門口!
人影一閃,卻是王羕飛一般直奔而入,一溜煙兒跑到台階前急聲稟道:“二公子、王公子,曹璠、曹忠父子二人帶了四五百個家丁突然殺到府衙大門外了!成倅、成濟正率領眾兄弟在外麵拚死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