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端深深歎了一口氣:“韋君你不曉得,那天眼洞穴口太小,一次隻能容得四五個人通行。苻雙大王若是想自己一個人抽身而退,自然是安全無憂的,可是苻雙大王重情重義,念念不忘帶著四象洞中幾千個兄弟一齊撤離。這樣一來,他們的目標太大,動靜也太過明顯,若被魏兵斥候察覺,豈不是自投羅網?所以,這便是前段日子苻雙大王遲遲不肯撤離蛇盤山的原因。”
說到這裏,他望著穀底那衝天的火光和喋血的戰場,望著那些掙紮呼號的曹兵,撇起嘴冷冷地笑了:“而今本帥已將這南安郡的曹兵盡行困在了長風穀,就一定能逼得司馬昭那小子調出蛇盤山的部分兵力前來馳援。如此一來,蛇盤山那裏魏賊的圍困線便會因兵力減少而出現空隙,那麼這個時候豈不是突圍而出的大好機會?”
韋方眼底深處亮光隱隱一閃,臉上卻顯得欽佩之極,俯身抱拳深深讚道:“強帥老謀深算、見機而作,定能將苻雙大王順利策應而出,同時把這曹兵打得落花流水、永不敢戰!”
鍾毓一進天香閣裏的這間“壬”字號雅室,便不禁深深呼吸了一下;那甜甜的異香悠悠飄蕩,隻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好香!好香!”鍾毓轉過身來對甄德讚不絕口,“這等的異香,實是聞所未聞的珍物!”
甄德笑吟吟地說道:“罷了,這等異香別說你鍾議郎聞所未聞,隻怕在當今陛下的禦書房裏也未必就有如此的妙物!鍾君,你且答是也不是?”
鍾毓老老實實答道:“不錯。鍾某出入禁苑這些年,確也未曾聞到過這等的異香!”
“你可知道這香料是怎麼製成的嗎?你不知道?那就讓甄某給你細細道來。”甄德款款而道,“這香料乃是用上等的象牙、犀角以白玉杵研磨成粉,然後再混和著沉香木屑、五色花瓣、八寶珠砂等珍物調劑壓幹,不知費盡多少人力工夫,方才煉製而成。平時隻需燃得小小一片,便已花去黃金百兩、明珠一斛矣!”
“嘖嘖嘖……”鍾毓驚得一下從席位上跳了起來,“怎有這等奢華糜費?來人!快將這燃香速速澆熄!鍾某無意之間聞此奇香,耗此重費,實在是罪過,罪過!”
甄德瞧著他驚慌失措的模樣,不禁“吃吃”一笑:“鍾君何必這般儉約?你可知道,那曹璠將軍、曹忠校尉整日整夜裏都燃著此香尋歡作樂,肆無忌憚,任黃金白銀似幹柴烈火一般燒掉,他們可是連眉頭都不會稍稍皺一下的!”
“曹將軍和曹校尉父子二人竟是真有這般驕奢糜費?甄太守,您可千萬不能失實啊,陛下最信任的重鎮大吏就是您了!”鍾毓雙眉一動,深深地看著甄德。他此番前來長安調查曹璠、曹忠與司馬師互劾交攻之事,先前便被魏帝曹睿召入禁宮單獨麵諭:在這一次調查過程中,他必須嚴守中立、不偏不倚,對曹、馬兩家都要據實而查,不可枉屈。但同時曹睿也告訴他:來了長安,他隻可與國戚出身的甄德有所交往,其他人士則一律不許,否則嚴懲不貸。那麼,既然連曹睿都認定了甄德是他自己在長安最可信任的“眼線”,鍾毓自然也就不得不以甄德這個當地要員為自己的行動夥伴。而甄德與他見麵後不過數日,就莫名其妙地以“同飲共樂”為由帶他來了這天香閣,現在又劍鋒直指曹璠、曹忠的驕奢糜費,顯然是擁馬反曹的態度了,隻是卻不知他依據何在?所以,鍾毓才不得不認真向他點明,他甄德既是陛下的心腹“眼線”,就一定要自省身份,千萬不可欺君、蔽君!一旦失實妄言,後果必是極其嚴重!
甄德當然也是明白了他的這一番言下之意的,坦坦然迎視他的目光,隻淡淡笑道:“他倆驕不驕奢、糜不糜費,鍾議郎你稍後自可去調證人證言的卷宗來看,甄某在此不會多言。不過甄某要告訴你的是,甄某既為陛下傾心親任,必定竭誠盡力而不負陛下之信任!心中但有所知,必不會隱蔽於上。比如說,據甄某所查,這棟天香閣其實一直就是曹璠、曹忠假借他人之名而開辦起來經營賺錢的。依我看來,他們也不光是借此賺錢,更多的時候是用這紙醉金迷來收買各地的民屯之官吏……”
鍾毓默然不語,半晌才道:“甄太守您講的這個情況,鍾某記住了。”他一抬頭,看到那雅室南壁上懸掛著一幅《百梅花開圖》,頓時觸動了心底的雅興,便慢慢踱了過去細細欣賞。
但見那圖中梅枝一根根由水墨畫得遒勁夭矯、姿態橫生,剛猛如蛟龍攪雲,柔美似靈蛇盤伏,甚是奇妙。而那枝頭處的朵朵梅花,卻不知是用何等朱砂顏料繪成,顯得尤為殷紅奪目、如血如丹,濃豔得幾乎可從畫麵之上一滴滴淌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