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司馬師驚得險些跳了起來,“你……你胡說!”
牛恒雙目灼然生光,正視著司馬師,徐徐言道:“大公子,您自己最清楚,自太尉大人從政入仕以來,他就立下了‘清如水、潔如玉、淨如冰’的為官之誌,從尚書台到撫軍大將軍,從驃騎大將軍到鎮西大都督,他何嚐濫取過一銖一錢?可……可是太尉大人的關係網絡那麼龐大,迎來送往、呼朋結伴、待客接物,哪一處地方不需要花錢?司馬府左左右右的關係要打點,宮內宮外的應酬要開支,禮賢敬士的費用也不能短缺……若不是羅君這些年在鹽務售賣這一塊上開源平財,司馬府如何維持得過來?大公子,羅君他貪的是曹家的錢,辦的是我司馬府的事兒啊!他於曹家而言是貪官,於我司馬府而言是忠臣啊!”
司馬師怔怔地坐著,呆呆地聽著,就如石像一般半天沒反應過來。
牛恒試探著輕聲問道:“大……大公子?您……”
司馬師不曾答話,心底卻有些悲哀地想道:唉……我司馬家為濟世安民、一統九州而傾己所有,卻仍擺不脫這“偷竊”的宿命!看來,我司馬家盜人之財、竊人之國的汙垢,將來在煌煌史簡裏是始終難以抹去了……但,我們也總得找個機會、想個辦法洗一洗這些“汙垢”才好……
牛恒見他似乎想得太深了,便從袖中取出了一幅絹帛,向司馬師手裏遞呈過來:“大公子,太尉大人吩咐了,在您心情壅悶的時候,可以讀一讀他親筆手書的這段話……”
司馬師接在手上,斂神一看,原來那絹帛上麵竟寫著《淮南子》裏一段著名的箴言:“夫聖人之屈者以求伸也,枉者以求直也。故雖出邪僻之道,行幽昧之途,將欲以興大道成大功,猶出林之中不得直道,拯溺之人不得不濡足也。伊尹憂天下之不治,調和五味,負鼎俎而行,五就桀、五就湯,將欲以濁為清、以危為寧也。周公股肱周室,輔翼成王,管叔、蔡叔奉公子祿父而欲為亂,周公誅之以定天下,緣不得已也。管子憂周室之卑、諸侯之力征、夷狄伐中國、民不得寧處,故蒙恥辱而不死,將欲以憂夷狄之患、平夷狄之亂也。孔子欲行王道,東西南北,七十說而無所偶,故因衛夫人、彌子瑕而欲通其道。此皆欲平險除穢,由冥冥至昭昭,動於權而統於善者也。”
他深深看罷了後,不禁幽幽一歎:“罷了!父親大人既然寫得這般深切,師又有何言?古語有雲‘逆而取之,順而守之’,我司馬家大業已然至此,唯有篤行到底了!隻求上不違天,下不負民以得心安了!那麼,牛伯,您準備如何處置羅傑一事?”
牛恒恭然答道:“牛某定將此事做得天衣無縫。”
司馬師眼底波光一閃:“可惜了羅傑這樣的廉吏……”
“假如連羅傑這樣的廉吏竟也遭曹璠、曹忠誣陷迫害‘自絕身亡’,那麼曹璠、曹忠在朝廷之中的名聲更是臭不可聞、人人唾罵了!”
司馬師微微一頷首,深深然言道:“牛伯這一著確實做得高明。但要注意,鍾毓今日前來向本座特意告知羅傑一事,從好的一麵去想,他或許是真的信任本座。然而從壞的一方麵去看,也不排除他有與曹璠、曹忠等聯手合演一出‘雙簧戲’的可能。他畢竟是陛下禦筆親點的監察官,不到最後一刻,還看不出他的真心。你在處置羅傑的時候,一定要千萬小心,謹防他們的‘計中之計’,也不要留下任何破綻。”
“屬下一定謹記大公子的指示。”牛恒的麵色顯得更加恭然,心底卻暗暗想到:這位大公子到底不愧是司馬太尉的兒子,雖然看似粗疏曠大,然而一到了緊要關頭,端的便是精謀明斷、毫不迂滯!
太尉署行營中軍帳的門簾“嘩”地一下被推開了,滿頭大汗的北中郎將曹彬像被火燒了屁股一般直闖而入,也不細看裏邊究竟坐著誰人,揚聲便喊:“太尉大人!太尉大人!快救救小兒的性命啊!”
“曹中郎將……你這麼慌張幹什麼?”卻見書案側席上坐著整理文牘的太尉府軍師趙儼抬起頭來,止住了他,“太尉大人到渭南巡視軍屯事務去了……”
“哎呀!趙軍師,曹某可是從上黨郡乘汗血寶馬兩天一夜不眠不休急馳過來的呀……你快帶曹某去找太尉大人吧!”曹彬也顧不得失儀,“咣”地一下坐倒在地板上就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嚷嚷起來,“我那小兒曹壽現在被氐蠻困在了長風穀中,就盼著太尉大人速速頒下鈞令前去救援他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