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守在酒壚門口處的成倅突然揚聲呼道:“司馬公子,楊吏君前來求見!”
司馬師一聽,瞧著羊徽瑜窘得滿麵緋雲的模樣,便含笑往身後屏風努了努嘴。羊徽瑜會意,連忙起身,趨步退進了屏風背麵。
不一會兒,楊護,也就是羊祜匆匆走了進來,一見司馬師便拱手言道:“司馬君,羊某有一事相稟。”
“祜弟,瞧你跑得滿頭是汗,你且坐下慢慢細說罷!”司馬師往麵前桌幾上倒了一杯溫酒,遞了過來,“來!來!來!這是西域著名的葡萄美酒……”
“司馬君,羊某察覺這監鹽謁者羅傑自殺一事的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麼蹊蹺……”
司馬師端著酒杯的手頓時觸電般微微震顫了一下,杯中的酒水也險些灑了出來。他麵不改色,在暗暗一驚之後,仍是平靜而道:“此話怎講?”
“監鹽署說不定和豐沛酒莊一樣也是侵吞了國家公財的‘大黑洞’!而羅傑,說不定亦是畏罪自殺!”
司馬師深深地盯著羊祜:“不許你信口雌黃--曹璠、曹忠他們不是帶人去搜過羅傑謁者的家裏了嗎?結果隻從羅宅抄出了三四鬥麥屑和糙米!他哪裏侵吞了什麼國家公財?”
羊祜將腳跺得“咚”地一響:“不錯,從表麵上看,羅傑確實是兩袖清風、家無餘儲!但正是這一點蒙蔽了你們,他一定是把那些侵吞的公財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司馬師將酒杯緩緩放回桌麵上:“羊君,你如此指責羅傑謁者,不能空口妄言啊!你且拿出證據來!”
“羊某近日調查過監鹽署下麵的一個鹽池令,從他口中套出話來,原來關中監鹽署所轄的各處鹽池每年共產八百多萬斤官鹽,但是從上繳尚書台和皇宮大內少府寺的薄冊上看,每年所繳進的官鹽卻隻有四百萬斤!還有四百多萬斤官鹽哪裏去了?這難道不是被監鹽署暗中截留侵吞了?”
司馬師的額角不由得微微見汗。他咬了咬鋼牙,也不正視羊祜,兩眼直盯著桌上那隻酒杯,冷冷地說道:“尚書台、中書省、皇宮大內少府寺三方已經聯合行文,追贈羅傑謁者為‘一代廉吏’之殊榮。羊君,我們就讓死者安息而去罷,何必再又掀起滿城風雨?”
“怎……怎麼?這……這樣的話居然也是從你司馬子元的口中說出來的?”羊祜大吃一驚,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司馬師,“子元兄,你不是素來便以‘澄清六合、匡正八極’為大誌嗎?為什麼在羅傑貪墨這件事兒上卻止步不前了?”
司馬師的目光仿佛要把桌上那隻酒杯盯得粉碎了:“當前遼東戰事正緊,本朝外憂方大,一切當以大局為重。關中一域,不宜再生事端了。”
羊祜遲疑了一下,忽然緩緩問道:“長安城各坊間流傳著一些說法,據稱羅傑之事似乎隱隱牽扯到了司馬府……”
司馬師臉色驀地一僵,卻沒有答話。室內頓時如同冰池一般靜了下來。
羊祜終於明白過來,咬著嘴唇,冷冷地笑了:“好!好!好!你司馬師也不過如此--肅別人的貪腐容易,肅自家的貪腐就困難了?”
“祜弟!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們也是不得已!”司馬師低了下頭,黯然而道。
“不得已!你少在我麵前說什麼借口!當日為了舉報豐沛酒莊裏的‘貓膩’,我連自家的嶽父都得罪了!你還敢當著我的麵說什麼‘不得已’!司馬子元,你太讓我失望了!”
羊祜越說越氣,憤憤然將袍袖一甩,轉身不顧而去!
司馬師跪在席位之上,一直沒有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