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果然又一次料對了:幽州刺史毌丘儉在遼河西津口遭到公孫淵騎兵的狙擊,於霖雨之中猝不及防,竟然折損了數千人馬,隻得退回了北關困守不出。公孫淵受此勝利之刺激,頓時野心勃發,立刻起兵南下,直逼魏境。
曹睿聞報,又驚又怒,六日之內連發八道同一內容的緊急聖旨,促召太尉司馬懿火速趕回洛陽,共商滅燕大計。
幾乎跟著這八道聖旨一齊而來的,是另外幾份詔書:免除曹璠的安西將軍之職,調回洛陽降為羽林左監;免除曹忠的長安郡屯田校尉之職,降為庶人;免除曹壽的南安郡太守之職,降為庶人,永不啟用;遷轉費曜、戴淩為洛陽城守門都尉,貶官四級。和這幾份詔書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一道由中書監劉放親來宣讀的褒獎詔:太尉府參軍司馬昭征氐有功,晉為萬勝亭侯,賜雙梁進賢冠,佩龜鈕銀印,秩同中二千石;涼州刺史孟建、天水太守魯芝各賞糧六千石、絹綢三百匹;雍州刺史郭淮接任安西將軍;破虜將軍鄧艾晉為關內侯,兼領南安郡太守;長安郡尉王羕接任本郡屯田校尉之職;長安郡丞顏斐升任平原郡太守;長安郡上計掾楊護升任本郡郡丞。
但令人訝異是,楊護竟然稱病不起,不受郡丞之一職之賞,辭官掛冠而去。劉放當時欲要窮究,卻被太尉府軍師趙儼勸了下來:“任其養誌,以成其美。”
而朝廷對司馬師的結論則是在司馬懿返京麵聖後第三天才發下來:司馬師征糧有功,該賞;但擅闖行宮有過,該罰;功過相抵,則予不賞不罰之處置。
幾乎所有的關中人士都被這個結論弄得大跌眼鏡,但太尉府上下包括司馬師本人皆對這一事情表示了意味深長的沉默--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時近七月,秋涼如水,朔風起處,大團大團的陰雲卷過沉沉的天際,如同隴西平原上一群群狂奔亂竄的野牛。
長安城內太尉府外邸後花園的方竹亭裏,終於送走了前來慶賀卻喝得醉醺醺的郭統、胡奮之後,司馬師、司馬昭兩兄弟看了看杯盞狼藉的席筵,互視著苦笑了一下,麵對麵坐了下來。
司馬師向亭中南麵那張桌案上望去:那裏,烏紗織成的那頂雙梁進賢冠,就像一尊小小的華蓋寶殿般方方正正地立著。進賢冠的一側,燦爛奪目的萬勝亭侯方印上那隻銀龜伸頸揚首、凸目傲視,直逼得人不敢正看。
“二弟,今天可是你封侯受爵的大喜日子啊!”司馬師轉過了目光,朝司馬昭含笑而問,“但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啊!小弟今天著著實實是歡喜之極……”
司馬師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你何必這麼苦撐?我可是你大哥耶……”
司馬昭被他盯得漸漸低了聲氣,臉上一片冰涼,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大哥!虧你還咬定牙根熬受得住,小弟心頭可是越想越覺得憋屈!”
“沒關係。好好講出來給大哥聽一聽罷。有些鬱悶之情,你一旦找機會把它說破了,它就不會再在你心口堵得難受了。”
“是啊!其實小弟心底很清楚,說什麼‘封侯賜爵、功高必賞’,全都是陛下玩的‘花招’!他不過是想用這區區一頂冠帽、一方銀印就把小弟打發罷了!什麼‘萬勝亭侯’、什麼‘秩同中二千石’,這些名號聽起來倒煞是動人!你看,郭統、胡奮都被它們弄得頭昏眼花的!但小弟心底裏清醒著呐--試問,陛下給了小弟什麼實職和實權了嗎?沒有!什麼也沒有!
“大哥,你知不知道,依著尚書台、中書省和司徒府聯署擬好的褒獎詔初稿,小弟本應當是會被封為安西將軍兼假節的!就算陛下認為這賞賜過了頭,至少小弟也可以擔任一州之牧吧?然而,陛下在最後簽押用璽之時,卻將小弟的一切實職之賞盡行削去了,隻留下了亭侯爵位和中二千石官秩作為區區的‘點綴’!難道小弟還會稀罕他這樣的‘糊弄’嗎?哼……不公不平之人,豈可執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