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起嘴角輕笑著掃了他們一眼,皇甫長安的口吻愈發狂妄輕蔑。
“隻有三個人嗎?未免也太看不起孤王了吧!”
話音落下,立刻又從後排走上來幾位魁梧壯碩的帥氣蜀黍,像是一堵牆似的站成一圈,把皇甫長安圍在了裏麵,眾人見狀不由屏息凝神,直勾勾地盯著台上看,連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
皇甫長安還是那句話,擲地有聲,霸氣側漏!
“一起上吧!”
刹那間,隻見帥蜀黍們擺開陣勢一同出腳,作勢要把皇甫長安絆倒在地,卻不想她直接從地上一躍而起,抓上其中一人的肩膀翻了個身跳了出去,繼而左一勾拳右一飛腿,上一巴掌下一猛踹……在以一敵多的劣勢下左右逢源遊刃有餘,雖然沒能像一開始那樣輕巧地把對手打趴在地,但陸陸續續地也把他們教訓得夠嗆!
而那麼多大長腿的帥蜀黍,竟然在圍攻的絕對優勢下,占不到半點上風!
刹那間,全軍上下的三千美男都齊刷刷地看呆了!對帝君大人的膜拜之前再次如滔滔江水洶湧而來,淹沒了他們之前所遭受的所有苦累和羞辱!
倘若是無能之輩仗著權勢教訓他們,他們就算麵上恭謹有加,私底下卻是不能由衷信服的,然而眼下見識了帝君大人的威武霸氣,哪怕以後被她整得再喪心病狂訓得再狗血淋頭,他們也心悅誠服,不敢再有半句怨言——因為這是弱者對強者本能的敬畏!
咳……等等!這麼說來,他們是不是已經在抖m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嚶嚶嚶!可是帝君大大真的好帥好厲害!
當宮狐狸好不容易擺平了藥物中毒神經錯亂的花賤賤,急急忙忙趕到校場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皇甫長安跟一大群士兵幹架的場麵。
隻見她動作敏捷身形靈活,出手如電而飛腿似箭,一個接一個完虐了那些比她高出了一整個腦袋的男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天下無敵誰能擋我的霸氣,看得在場眾人一陣膜拜仰慕,頓覺蕩氣回腸精神一震!
眯了眯眼睛,宮狐狸站在邊上看著,一開始還以為皇甫長安是在指導士兵搏擊,本想等她得空了再湊上去,卻不想士兵們接二連三地倒下之後,帝君大人連氣也不喘一下,便又開口招了一群人上去,整個人像是磕了藥似的神情亢奮熱血狂暴,一副完全停不下來的樣子!
抽了抽眼角,宮狐狸忍不住對小昭子招了招爪子,拉過來悄聲問了一句。
“陛下她……也吃多了十全大補丸嗎?”
小昭子目瞪口呆地看著,耳邊接連不斷地響起美男武士們骨折脫臼的聲音,禁不住抖了抖肩膀,根本無暇顧及宮狐狸說的什麼話,隻木訥地點了點。
“大概……吧……”
“什麼?!”
宮狐狸聞言當即變了臉色,縱身一躍飛上了演武台,一把抓住皇甫長安的手腕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還緊張地碎碎念。
“陛下你先忍忍,我馬上幫你解脫……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
冷不防被他拽了出去,一連走出了十多步,皇甫長安才回過神來,聽他滿嘴胡言亂語,忍不住蹙了蹙眉頭,表示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你跑出來做什麼?怎麼隻有你一個人,花賤賤呢?臥槽你別走那麼快啊,沒看到孤王正忙著嗎……幹嘛莫名其妙地把孤王拉出來?”
宮狐狸還是腳步不停飛快地走著。
“我知道你現在欲火焚身獸血沸騰非常難熬,不過別擔心,到了那邊的屋子裏就沒有人了,你想怎麼發泄就怎麼發泄……”
“孤王什麼時候欲火焚身獸血沸騰了?你在說什麼啊?為什麼孤王一個字都聽不懂?孤王看你才欲火焚身獸血沸騰吧?靠……說你欲火焚身你還真脫衣服啊?喂喂……這裏是校場啊你別亂來啊!別扯我腰帶啊魂淡……啊……放我下去……唔!”
然後就是“砰!”的一聲巨響,門板被重重地甩了上去,聲波強烈到簌簌地抖落了樹上的幾片枯葉。
操練場上,三千美男就那麼呆呆地看著他們霸氣側漏的帝君大大,被辣個傳說中的男寵連拽帶扛地抱進了小黑屋裏,在一陣啞然的寂靜之後,人群中忽然爆出了一聲熱血激昂的操練聲,緊跟著,所有人像是醍醐灌頂一般,在刹那間意氣風發地投入到了如火如荼的訓練之中!
因為……在那個一襲緋紅長袍的男寵身上,他們看到了他們未來的希望!
如果說有什麼是比爭霸天下稱雄九州更讓人有征服欲、更叫人熱血激蕩的事情,那無疑就是——
撲倒帝君大人!
得帝君大人者,得天下!
花了整整二十多天的時間,在皇甫長安專門製定並親自監督指導的速成式魔鬼集訓的淩虐之下,英姿勃發訓練有素的三千皇家美男軍團終於新鮮出爐了!
雖然他們沒有戰鬥經驗,有的甚至沒有拿過刀拿過劍,在純肉體的戰鬥力上很可能會被魔王大人麾下的第一騎兵團虐成狗……但是!縱觀全天下,他們卻是唯一一個能熟練操作並使用新型火器的軍團,隻要配備上精良而殺傷力驚人的武力,他們就足以成為橫掃整個九州的存在!
然而,如此酷炫狂霸屌炸天的皇家軍團,其最為核心的戰鬥力,既不是風靡天下令無數女人春心蕩漾傾心不已的三千帥男士兵,也不是那傳說中駭人聽聞震蕩山河的新型火器,而是——
直接掌管美男軍團的第一將帥!
禦駕親征的帝君大人!
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帝君大人左擁右抱,在全皇城老老小小的女人瘋狂的尖叫聲中,帶著全夜郎最英俊帥氣的三千美男軍團浩浩蕩蕩地趕赴邊境,破雲老爺子摟緊了懷裏的機關槍……不禁覺得眼前的風景太美,他也是看醉了。
漠北十三州,破雲鳴鈺和李青馳雖然一路從帝都拆路拆橋拆房子……一直孜孜不倦地拆到了戰場上,看得兩方下屬心驚膽戰憂心忡忡,生怕還沒對上天啟的敵軍,他們兩隻主帥就已經內部消耗,把對方給玩殘了,但好在……帝君大人在不久之後就恍然醒悟,像是猜到了會發生這樣的情況,特地命人快馬加鞭送來了一封書函。
在看完書函之後,主副兩帥縱然沒有和諧相處到可以穿同一條褲衩,卻也足夠同仇敵愾,紛紛把殺傷力瞄準了天啟辣隻天啟派來的開膛皇子!
至於書函上寫了什麼,有人偷偷瞄到了一眼,看懂了字麵,卻是捉摸不透其間的深意,說是書函,不過是一句字條,上麵隻寫了龍飛鳳舞的一句話——
“誰把開膛小皇子氣哭一次,就加一次福利,此字為證,不設上限。”
在接到這封書函後,原本瘋狂互虐的主副帥瞬間就調轉了矛頭,開始想方設法費盡心機地瘋狂刺激開膛皇子溫孤絕……隻可惜,截止到帝君大人親自前來位置,破雲鳴鈺和李青馳也隻是把溫孤絕氣得跳腳,離氣哭還差了很大的一段距離。
所以,在得到這樣的戰國之時,帝君大人臉上的失望之色幾乎是顯而易見的。
“看來,孤王還是太高估你們兩人的辦事能力了!”
聞言,一向自視甚高的破雲鳴鈺自然不服,不免幽怨地辯駁了一句。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溫孤絕怎麼說也是個鐵血真漢子,又不是那些矯情造作的小姑娘,隨隨便便就會掉眼淚,哪有氣哭的道理?若是打上一架,傷他幾次,我倒是有些把握。”
“可不是嘛!”李青馳難得跟破雲鳴鈺達成一致的見解,跟著幫了一句腔,“依著溫孤絕那種冷酷無情的性子,便是把他淩遲而死,也不見得會掉半滴眼淚……要想氣哭他,簡直比登天還難,就這事兒陛下若硬說我們無能,哼……反正我是接受不了!”
費了好大的勁兒也沒能吃上肉,甚至連口湯都沒的喝,還要被皇甫長安奚落,還要被花賤賤和宮狐狸嘲笑鄙視,李青馳頓時憋了一肚子火,甫一對上花賤賤的視線就立刻瞪了回去,憤憤地傳達著“你行你上啊”的抗議!
見他們兩人不肯服輸,皇甫長安不由提起眉梢,幽幽一笑。
“‘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後半句,是‘隻是未到傷心處’,溫孤絕再怎麼冷酷絕情,也還是個人,而隻要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就會有情緒……嗬嗬,如果你們真覺得是孤王在無理取鬧,那孤王就讓你們輸得心服口服……小昭子,備文房四寶。”
說著,皇甫長安就讓小昭子取了筆墨紙硯過來,攤開在桌麵上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片,礙著桌子前疊了一堆的兵書和圖紙,眾人被擋住了視線,沒能看清她寫的是什麼,隻隱約瞧見最抬頭的地上,赫然在目地寫著“戰書”二字。
擱下筆,皇甫長安就把信紙裝進了鑲邊的信封裏,也沒給破雲鳴鈺他們看,直接就上了封,遞到了宮狐狸的手裏,吩咐道。
“你把這個拿去給溫孤絕,務必要親手送到他的手裏。”
揚起眉梢勾唇一笑,宮狐狸接過信封放入袖中,即便紅影一晃,閃了出去。
花賤賤不免有些好奇:“你寫了什麼?”
皇甫長安笑得意味深長:“到時候你們自然就知道了,就是不知道那小子會不會答應,要是他上鉤了……嘿嘿,那就有意思了,絕對會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說不定還會名留青史呢……”
見帝君大人笑得詭詐,尤其是那兩聲低低的輕笑,簡直陰險到了人的心坎裏,聽得破雲鳴鈺幾人都有些心慌慌的,覺得背後涼颼颼,仿佛被什麼人算計了一般……凝眉思索了一陣,三人還是捉摸不透皇甫長安打的到底是什麼鬼主意,不禁麵麵相覷,露出了幾分狐疑的神色。
差不多等了半個時辰,宮狐狸便就踏著清風明月飄了回來,翩躚飛揚的紅衣上很明顯地多了幾個破空,左手的袖子上似乎還少了半截,一看就知道是跟人打了一架,並且對方的武功還不弱,雖然沒有傷到宮疏影,但能把他的衣服撕成這個樣子,也算是蠻拚的了。
見狀,皇甫長安頓時揚起眉梢,一臉“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灼灼的目光中卻是滿含期待。
“怎麼樣?他答應了嗎?”
“他沒說……”整了整衣服,看皇甫長安笑得詭詐,宮狐狸不免投來了幽怨的一瞥,“你到底在那信上寫了什麼?那小子一看到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黃鼠狼一樣,猛地跳了起來,二話不說就操起長槍朝我刺了過來,拚命三郎似的,虧得我避得快,要不然這會兒早就被他捅成馬蜂窩了!”
聞言,皇甫長安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也覺得有點對不起宮疏影,但眼下最關心的還是——
“他真的什麼都沒說嗎?”
“哼……”宮狐狸沒有立刻開口回答,抬著下巴先是轉頭在各位愛妾的臉上掃了一遍,繼而才回過身,對著皇甫長安勾了勾嘴角,當著眾人的麵笑著道,“你先答應今晚讓我留下來,我再告訴你。”
一聽這話,李青馳瞬間就不淡定了,立刻開口鄙視了他一句。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坐地起價啊?!”
破雲鳴鈺默默地從一邊的架子上拿起長劍,繼而緩緩拉開,一派“隻要長安你一聲令下,我就打到他肯說出來為止!”……的架勢!
花賤賤跟著幽幽一笑,補充了一句。
“不如大家一起留下來,陛下你覺得呢?”
看著眾奸夫虎視眈眈陰測測的模樣,宮疏影暗自琢磨了一番,很有自知之明地認識到,一對三是沒有好結果的,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即便輕咳了一聲,雖然有些不爽,但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我沒有意見。”
一連幾天李青馳都沒有吃上肉,想著要是今晚能喝口湯也是好,繼而也努了努嘴角,不是很樂意地哼了一聲。
“我也沒有意見!”
眼見著又是一對三的架勢,破雲鳴鈺也隻能少數服從多數,緩緩地將長劍插回了劍鞘,放回了架子上。
“那就這也愉快地決定了。”
“靠!”完全被剝奪了發言權,從頭到尾都來不及插上一句話的皇甫長安在四隻奸夫和睦相處攜手共謀福利的相視一笑中,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孤王有意見好嗎?!”
對上皇甫長安抗議的目光,四隻奸夫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回了她一句。
“反對無效。”
“嗬嗬……”冷笑了兩聲,見他們竟然有膽量爬到自己的頭上來,皇甫長安立刻站起身,作勢要走人,“那你們四個留下來好了,孤王走還不行嗎?”
卻不想,還沒走到門口,宮疏影就幽幽地笑了一聲:“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不想知道了嗎?”
破雲鳴鈺跟著幫了一句腔:“留下來吧,留下來就告訴你。”
在眾人的熏陶之下,李青馳總算長了個心眼,學會引誘人了:“如果我們都知道了,隻有陛下一個人不知道,難道陛下不會覺得心塞嗎?陛下要是就這麼走了,今天晚上恐怕也睡不好覺吧?”
花賤賤已經走到皇甫長安跟前,開始伸手扒衣服了。
“別擔心,我會很溫柔的……”
“啪!”地一把拍開某人的鹹豬手,皇甫長安自然不能讓他們為所欲為,要是連這點兒魄力都沒有,以後還不知道他們怎麼鬧騰呢!身為誓要斷遍天下袖子的帝君大人,怎麼可能讓小背簍裏采進來的美草們吃得死死的?!
所以,扯了扯嘴角,皇甫長安隻不以為然地哂笑了一聲。
“不說拉倒,大不了孤王親自去一趟敵營,哼……”
聽到這話,奸夫們並沒有攔著,各自站在原地不動聲色,表示自己沒那麼容易上當。
直到下一秒,皇甫長安又追加了一句。
“順便看看那個開膛小皇子長什麼樣,不知道跟魔王大人像不像……要是長得太像的話,倒是有點兒下不了手啊……”
話音未落,四隻奸夫立刻齊刷刷都在皇甫長安麵前站成了一排,隨後七手八腳地將她連推帶搡地拉回到了椅子上,連忙大獻殷勤地好言相勸了起來。
“這太危險了,萬萬去不得……”
“陛下現在的身份可是夜郎帝君,萬一出了什麼差池,會嚴重打擊軍隊士氣的……”
“大不了我們走就是了,隻不過是開個玩笑,陛下何必較真呢!死狐狸你說是不是?”
“是是……啊不是!都是你們說要留下的,我本來就……好吧……我也走……”
見眾奸夫說著就要乖乖地退下,皇甫長安立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宮疏影。
“等一下!”
宮疏影頓時喜出望外地回過頭來:“陛下——”
“你還沒說呢,那溫孤絕到底是個什麼反應?”
“哦,”失望地咬了咬嘴唇,宮狐狸用一種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口吻,默默地把開膛小皇子憤怒到氣急敗壞的話給重複了一遍,“他沒說答應不答應,隻惱羞成怒地罵了一句‘既然有人這麼急著找屎,那本殿就成全她!’”
“嘿嘿!”
聽到這話,皇甫長安又是促狹一笑,摸了摸下巴滿臉期待,甚至在欣喜之餘,還一揚手豪情萬丈地哼了聲。
“都留下來吧!”
然後,霎時間,勁風一閃,幾乎在同一時間內齊齊熄滅了營帳中的數十個火把,在看到陛下的營帳瞬間變黑之後,守衛立刻心知肚明地對了一個眼神,自覺地往外走開了百步有餘,但還是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夜風之中傳來一兩聲旖旎繾綣的輕吟,散落了一地的節操。
第二天,按照戰書上的約定,皇甫長安將戰場選在一個空曠的原野上,因為草地上不容易設埋伏,所以可以說這是一場——
光明正大的較量!
在這之前,出於夜郎步兵和天啟鐵騎的實力較為懸殊的緣故,所以兩軍一直在玩躲貓貓的遊戲,並未進行較大規模的正麵血拚,溫孤絕在接二連三地被挑撥之後,終於意識到夜郎是在拖延時間,於是重新整治了軍隊,打算無視破雲鳴鈺和李青馳的騷擾,發動一次雷霆萬鈞的大掃蕩!
憋著一股被戲弄的怨氣,溫孤絕正想橫掃千軍博回一局,卻不想夜郎帝君竟然不怕死地禦駕親征,還敢主動給他下戰書!
這對於溫孤絕而言,簡直就是正中下懷!
故而在他看來,皇甫長安的這個舉動,完全就是毫無戰爭經驗的草包行徑,叫人笑掉大牙!
再加上她在戰書裏寫的那番狂妄無知充滿挑釁的話,溫孤絕在羞惱之外,更加認定夜郎這位新登基的帝君是個好大喜功而剛愎自用的家夥!
所以,縱使溫孤絕稍稍有些忌憚那個詭詐的破雲鳴鈺和那個宛如火焰般似能灼燒整個疆場的李青馳,但在得知皇甫長安變成了主帥之後,便再無顧忌,勢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給夜郎致命的一擊!
至於傳聞中那大張旗鼓聲勢浩蕩的皇家軍團,以及夜郎王朝所謂的新型武器,聽起來確實叫人有些心驚膽戰,然而……那些被夜郎百姓奉若神兵的火器,在橫空出世一個月後,都不曾出現在戰場上,一開始天啟士兵還對其心存畏懼,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便愈發懷疑起這隻是夜郎王朝的故弄玄虛之舉。
更何況,沒有真正見識過那火器的威力,自然無法叫人輕易信服,尤其對方還是橫掃六合無往而不利的天啟鐵騎!
在自信心極度膨脹的天啟士兵眼中,即便夜郎當真拿出了那所謂的神者之刃,隻怕也會被當成是雕蟲小技,畢竟夜郎在打磨新型武器的同時,天啟日臻完善的兵器和陣法也在不間斷地進行改良,並且是在實戰之中一步一步地趨於完美!
因此,對於這場以絕對壓倒性的力量進行肉搏的交戰,無論是天啟的將帥還是士兵,都有著必勝的把握!
隻可惜,他們不知道的是——
夜郎帝君連性別都不是光明正大的,怎麼可能會真的光明正大地找他們打群架?真是圖樣圖森破……嘖嘖。
天微微亮,敵軍雙方就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從南北兩個方向有條不紊地聚集在了遼闊的荒原上,以一條蜿蜒綿長的河流為界,停駐在了兩邊的河岸上。
皇甫長安乘著破雲鳴鈺前些日從天啟俘獲的汗血寶馬——嗯,據說還是開膛小皇子最心愛的坐騎,為鳴鈺大美人的腹黑和智謀點個讚——在護軍夾道守衛的山路上,親率三千皇家軍團,以極為英俊帥氣的風姿十分拉風地馳騁而過!
走出狹道,視野瞬間就開闊了起來。
勒馬停在山腰上,皇甫長安舉目遠眺,隻見曠遠的草地上天廣地闊,河流的那端黑壓壓的軍陣如同烏雲罩頂一般,密密麻麻地鋪成開來其蕭殺狂霸的威勢壓得人幾乎難以喘息,擂天的戰鼓更是激烈得像是能把整座山脈都在一瞬之間轟然摧毀!
微微眯起眼睛,隔得有些遠,皇甫長安看得並不清晰,隻依稀能瞧見挺立在軍陣前方的那一輛雄奇戰車。
戰車上站著一個英姿勃勃的挺拔身影,血紅色的戰袍在狂風的吹拂下獵獵飛揚,散發著一種傲然臨世的狷狂霸氣,叫人在萬眾之多的軍陣之中,一剔眉就能捕捉到那抹孤傲的身影。
在皇甫長安看過去的時候,對方也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到來,側過頭抬起高傲的下顎,冷冷地掃來一個酷厲的眼神。
兩道目光在距離幾百米的半空中凜然相對,仿佛兩道火光爍爍的閃電,於刹那間交擊在了一起,爆破出驚雷般的轟鳴,於瞬間將戰場上劍拔弩張的氣氛崩緊到了極致!
呼嘯著狂風,耳邊隱隱回蕩著幾年前那一段有關十三皇子溫孤絕的傳說——
開膛皇子於此降臨,天地河山……將以鮮血為之洗禮!
高坐馬背,皇甫長安迎風而立,嘴角微微勾起,跳躍在眼眸之中的是不同於旁人心驚肉跳的恐懼與驚慌,卻是一道勢要撼動乾坤扭轉天下的燎原火焰!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韜光養晦了那麼久,如今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想要發泄先前所承受的辣麼多屈辱和積怨的皇家軍團的美人們,現在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將怨氣報複到那群找虐地天啟敵軍身上了有沒有?!
所以,請不要大意地上吧!
開戰吧!
完虐他們吧!
這裏將成為你們創造奇跡的舞台——
夜郎王朝的三千皇家美男軍團,對上天啟王朝的十萬精兵奇陣,到底會是一敗塗地,還是……火爆史冊,掀開戰爭曆史上的新篇章?!
轉了兩圈指尖的手槍,皇甫長安揚起眉梢邪魅一笑,隨即抬起手臂直至晴空,對著冉冉上升的朝陽“砰”地射出了淩厲的一擊,神色一如既然的張狂!
“走!分隊形擺開陣列!跟著孤王一起狠狠地草哭……哦不,虐哭他們!”
在皇甫長安激勵下,三千美男軍團一個個摩拳擦掌,獸血沸騰,齊齊振臂高呼:“虐哭!虐哭!虐哭!”
隱約間聽到從遠處隨風飄來的奇怪的呐喊聲,溫孤絕不由皺了皺眉頭,問向奔上前來回報的斥候。
“夜郎帝君這次帶了多少人來?”
“回殿下,夜郎帝君帶了、帶了三千人的軍團……”
“什麼?隻有三千?!”
“呃……加上提前駐守開道的,一共是一萬的兵馬……”
聞言,溫孤絕的麵色頓時就沉了下去,繼而惡狠狠地攥緊了手裏捏著的那紙戰書,蹂成一團用力扔到了草地上,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重複了兩遍。
“一萬兵馬……一萬兵馬……她竟敢隻派一萬兵馬來跟老子對戰?!到底是不自量力,還是看扁了本尊?!簡直太可惡了!”
從沒見到主帥氣氛到如此暴跳如雷的樣子,圍在邊上的一群下屬即刻就噤了聲,雖然很好奇紫宸帝君派人送來的戰書上到底寫了什麼,但還是沒敢在溫孤絕地眼皮子底下走過去把那封信撿起來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戰車的輪子無情地碾過那團紙,將其嵌進了草地的泥裏。
待溫孤絕乘著戰車走遠之後,才有人悄悄地趕上前將戰書從草地上扒了出來,隨即偷偷地攤開來掃了幾眼。
隻是上麵的字跡在多重蹂躪之下已經模糊不清,根本看不懂寫了什麼內容,隻能隱約認出幾個字節,斷斷續續的,約莫是——
“……戰敗……全軍……脫……跳……小蘋果……不會的話……派人……教你……”之類的。
大抵可以推測出,這是夜郎帝君的挑釁,意思差不多指的是——如果天啟打了敗戰,就要根據戰書上的約定,完成夜郎帝君提出的要求——至於是什麼要求,就很難猜出來了!
更奇怪的是為什麼會有“小蘋果”這三個字?打仗跟蘋果有什麼關係?是夜郎帝君寫錯字了,還是他們認錯了?
遠遠瞧見夜郎帝君率著整齊劃一的士兵,一馬當先地朝河邊奔了過來,溫孤絕立刻眼神一凜,揮手下令兵卒駕著戰車迎了上去,在看清她的垮下乘坐的是自己的專屬戰馬之後,一張臉瞬間就黑成了鍋底!
彎彎曲曲的河麵說寬不寬,說窄也不窄,剛好是隔空喊話能聽得清的距離。
卻見皇甫長安跳下馬背之後,隨手從下屬搬上來的籃筐中抓了一把胡蘿卜,繼而在溫孤絕怒火熊熊的目光中,滿是得瑟地捋了捋汗血寶馬的鬃毛,揚手將胡蘿卜喂到了馬嘴裏,一邊喂,一邊還回過頭來對著溫孤絕笑嘻嘻地喊。
“喂!開膛小皇子!你的馬好奇怪啊,不喜歡吃馬草,反而喜歡吃胡蘿卜,是不是跟你學的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是拿來吃的,還是拿來……”
“廢話少說!”
不等皇甫長安把話說完,溫孤絕就氣急敗壞地打斷了她。
“本殿隻問你一句,你是否一言九鼎,依照戰書上所言,隻要本殿打贏了這一站,就將夜郎王朝的玉璽雙手奉上,並乖乖地對天啟俯首稱臣?!”
聞言,守在皇甫長安身邊的幾位副將不禁微微變了臉色,原本看她隻帶了三千兵馬過來,就有些心慌慌的,眼下一聽說她私下裏給敵軍送了戰書,沒跟大臣們商量就把江山社稷這麼重要的事情打了包票當成了約戰的賭注,即刻忙不迭地上前去勸誡。
“陛下,這……”
抬手擋了一擋,皇甫長安沒讓他們開口,直接把手裏的胡蘿卜丟到了他們的懷裏,吩咐了一句。
“繼續喂,喂飽一點,這可是開膛皇子的愛馬,可千萬不能虧待了它。”
接過胡蘿卜,副將們麵麵相覷,心下忍不住咆哮——他們是來指揮戰局的,不是來當飼養員的好嗎?!——但表麵上還是恭恭敬敬地湊上前,把胡蘿卜遞到了汗血寶馬的嘴邊,卻不想那汗血寶馬傲嬌極了,見換了個人來喂它,還一扭頭撇過了馬臉,頓時把一幹副將的臉都氣青了!
邊上,帝君大大已經走開了幾步,笑盈盈地拿過喇叭,對著河流的那邊喊著氣壯山河。
“當然!孤王既然說得出口,自然就能做得到!反倒是開膛小皇子你,要是一不小心輸了,敢不敢依照承諾履行約定?到時候可不要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逃跑了……”
“哼!”
溫孤絕聞言又是一鬧,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想砍人,若非隔著一條河,隻怕他早就衝過去把夜郎帝君的腦袋給擰下來當球踢了!
“少在本殿麵前大放厥詞,有本事你先打贏本殿再說吧!”
說完,溫孤絕即便拔起跟前的戰旗往半空中重重一揮,完全不想再跟皇甫長安多說半個字,一心一意隻想盡快把那個狂妄自大而又輕佻浪蕩的夜郎帝君打趴在地上,然後用腳狠狠地碾著她的腦袋,看著她伏在地上哭著哀求自己……才能一雪前恥,撫平心中的滔天怒火!
“傳令下去,號令三軍!立刻架橋渡河!給本帥滅了那個什麼狗屁皇家軍團!還三千美男……我呸!大張旗鼓地帶著一整個後宮來打仗,這夜郎的帝君也是沒救了!”
“是!”
威猛雄奇的戰車下,一排副將立時領命,迅速而不失方寸地各自帶兵發動進攻。
“架橋渡河!”
“擺陣!”
“殺——!”
河對岸,看著天啟的十萬大軍扛著戰旗浩浩蕩蕩地殺了過來,規整的軍陣氣勢駭人,宛如大山一般傾軋而下,叫人看著忍不住心驚膽戰,副將們不由緊了緊神色,忙不迭地轉向皇甫長安,焦急地又催促了一句,
“陛下,他們殺過來!”
“懇請陛下速速下令迎戰!”
“再不下令,可就來不及了啊……”
……
相比於副將們的迫在眉睫焦慮不安,皇甫長安漫不經心的神情實在是讓人很有把她吊起來揍一頓的欲望,不僅僅是天啟的主帥被她氣得跳腳,就連守備在四下的夜郎士兵,都有些蠢蠢欲動。
然而,任由副將們怎麼催促,皇甫長安卻是無動於衷,巋然不動,隻眯著眼睛悠悠地看著前方,仿佛在欣賞什麼美景似的,順手還拿了盤瓜子,哢嚓哢嚓嗑了起來,看得夜郎士兵一陣吐血,差點沒忍住衝上來對著帝君大大的屁股踹上一腳,然後咆哮一句——
帝君大大你真的有認真嚴肅地在打仗嗎?!
眼見著天啟的士兵已經以驚人的速度架好了木橋,並且陸陸續續地有不少步兵戰馬衝殺了過來,回頭見到皇甫長安還在翹著二郎腿嗑瓜子,副將裏麵有人頓時一甩袖子,沉不住氣,轉身就要親自出馬。
然而,還不等他走開兩步,就有一柄長劍“唰”的一下,寒光粼粼地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對上李青馳酷冷的眸色,副將不禁神情一惱:“你——!”
見狀,要不是深知帝君大大紈絝浪蕩的本性,估計在場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夜郎將士都要懷疑帝君大大被人掉包了,或者是中了天啟的迷魂陣……丫眼下這般自投羅網的做派,簡直就像是天啟的內應一樣有沒有?!
感覺到群情的激憤,皇甫長安擔心他們一個穩不住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來,即便笑著扯了扯嘴角,開口安撫了一句。
“放心,他們過不來。”
對此,眾副將隻想說……陛下大大你是睜眼瞎嗎?!他們明明已經闖過河了好嗎?是不是要等他們揮舞著長槍刺到你的麵前,才算是“過來了”?!
正拙計著,卻見皇甫長安終於舍得放下了瓜子盤,站起身來走上前兩步,抬起手來對著緩緩移動著戰車行至河邊的開膛小皇子做了個射擊的手勢,繼而拿過小昭子遞上來的手槍,對著晴空“砰!砰!砰”地連開了三槍!
刹那間,沒有見識過槍聲的士兵被嚇得虎軀一顫,有些驚悚地投來了敬畏的目光。
天啟的士兵卻像是殺紅了眼睛一樣,馬不停蹄地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全身散發出一種見人就撕的火熱,大喊著傾覆而來!
隻不過……
再靈活的軍陣又如何?!
再密密麻麻的箭矢又能怎樣?!
再威猛的戰車,再堅硬的盔甲,再鋒利的矛頭……比起埋在草坪之下的火藥,也不過是一場負隅頑抗的笑話罷了!
槍聲落下的刹那,在無數人驚異的目光中,忽然間聽得轟隆隆如滾雷般的聲音在那廣闊平坦的草地上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灼眼的火光,逼麵而來的熱浪,以及那一陣又一陣接連不斷的大地顫動,無一不讓在場之人為之齊齊色變!
且不說被火光和沙土席卷吞噬的天啟士兵,就連遠遠觀望在後方的夜郎戰士,在見到那駭然驚天的一幕之後,都堪堪看傻了眼睛,張著嘴巴半晌合不攏,握著長槍的五指隨之微微震顫,不知道因為炸藥的聲波,還是因為內心的震撼,抑或是無法自製的惶恐!
在天崩地裂般的火藥聲中,便是山河都要失色,便是天地都要失光,更何況隻是螻蟻般奔忙亂竄的人類?血肉之軀的渺小和戰爭的殘酷,在這一刻幾乎上升到了頂點!
“天啊!”
“太厲害了!”
“簡直可怕啊!”
……
瞬間停下了聒噪的議論,在驚呆了半晌之後,副將們剩下的就隻有無盡的喟歎,心懷惶恐與激動,自此再也不敢對新型火器的威懾力懷疑半分,乃至不敢再對帝君大人的言行舉止有一絲一毫的疑異!
確然,有些人吊兒郎當不務正業,是敗家之犬。
但也有那麼一小搓人,之所以可以在如此嚴正危急的關頭表露出漫不經心的神態,卻是因為他們有那樣的實力與把握,可以傲笑群雄,傲視蒼生!
而皇甫長安,很顯然就是第二種人——
雖然大家都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在如今情勢下,也不得不為之折服,高呼一聲“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在河岸的那端,在巨浪掀起的一刹那,溫孤絕幾乎在一瞬之間變了臉色!
隻不過跟其他人不同,溫孤絕浮上腦海的第一個反應,不是被那迎麵襲來的滾滾熱浪所震懾,也不是心驚膽戰地想要奔亡逃命,而是——
媽的!他被皇甫長安給耍了!
這些接二連三在河岸邊爆破的炸藥,很顯然早就已經埋下了!
至少是在幾天之前,更甚者是在他派斥候前來查探之前!因著春夏的草木生長得極為快速,倘若提前十天半月秘密地埋下炸藥,被翻動過的泥土很快就會被新長出來的草叢所掩蓋,再加上一般人不會想到在這種平曠的草地上設伏,所以不會對諾大的一塊草地細加排查。
就是算準了這一點,皇甫長安才大肆洋洋地在草地上埋了綿延數百米的炸藥,並且在這之前派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在成功地挑起天啟將士全軍上下的怒火之後,又送來一封開出了誘人條件與充斥著羞辱狂妄口吻的戰書,誘導他出動了整整十多萬的精銳,隻為一戰而勝!
所以,在看到夜郎軍隊隻來了不到一萬的軍力迎戰的時候,溫孤絕就應該想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那個時候,溫孤絕隻想狠狠地教訓一下那個養尊處優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夜郎新君,卻是無瑕顧及其他,直到剛剛,看到無數天啟士兵被熱浪所吞噬、被漫天漫地飛濺起來的草葉泥沙所淹沒,他才猛然意識到!
他被騙了!天啟的十多萬精銳,全都被騙了!
夜郎帝君打的這一場,根本就不是所謂的正大光明交鋒的決戰,而是早有預謀的——
伏!擊!戰!
而皇甫長安的目的,除了折辱天啟王朝的武力,給天啟的軍事一個措手不及的打擊之外,更多的是為了借此機會,把那十多萬的天啟士兵當成演練的活靶,用以彰顯新型火器那駭人聽聞的強大殺傷力,從而一戰成名,振作士氣,威懾天下!
這就是皇甫長安一直將新型武器藏著掖著,始終不肯亮出來的原因!
因為她很清楚,僅僅殲滅幾百上千的天啟將士,並不能起到打壓敵軍士氣的作用,也無法最大限度地彰顯出新型火器的無比優越性!
隻有以少敵多,在處於完全劣勢的情況下,反敗為勝,甚至是輕而易舉地淩虐數十萬足以令天下之人聞風喪膽,便是連紫宸帝君都為之忌憚的精兵鐵騎,才能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目光中,完成這一看似不可能的逆轉,借由天啟的慘敗,登上一個前所未有的,宛如神兵天降的高度!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一刹那,溫孤絕忍不住凝眸朝對岸那個紈絝浪蕩的身影多看了兩眼,雖然很不願意承認那個言行輕佻的家夥會有如此深沉的智謀,並且還能做到大敵當前而不動聲色的地步,甚至連火燒眉毛都不眨一下眼睛……但在漫天的轟鳴和火光之中,溫孤絕卻也不得不認命,這一次確實是他被耍得團團轉,狠狠地栽了一次!
在一陣長久的震撼之後,天啟將士才在聲嘶力竭的呼號聲和四處散落的斷肢殘臂之中驚悚地回過了神,下意識地往後匆匆退了回來。
然而,還不等他們退過河界,後方猛然間跟著爆出了驚心動魄的轟鳴聲,數十道火舌以迅猛的速度從各個角落撲騰了過來,走如遊龍而驚如閃電!
四下張望,目之所及,幾乎都是永無停歇的爆炸聲,哀嚎聲,衝天而來的熱浪,震人心肺的狂顫……第一次,在沙場上所向披靡橫掃一方的天啟士兵,在這種煉獄般的蹂一躪之中,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掙紮,什麼叫做無能為力,什麼叫做逃無可逃,什麼叫做……絕望。
眼見著整個軍陣就要被圍成一圈的火龍包裹,局勢在瞬間變成一邊倒的趨勢,且不說衝破屏障去擊殺夜郎的軍隊,能不能保全天啟自身的實力都是個相當棘手的問題……陸陸續續意識到自己是中了埋伏之後,天啟的副統們紛紛趕上前,勸諫溫孤絕撤離。
“殿下!情勢不妙,先撤軍吧!”
“速速撤軍吧陛下!現在的傷亡還不算太大,再拖延下去隻怕後果不堪設想啊殿下!”
“趁現在火勢還沒卷過來,快撤吧殿下!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
死死地擰著眉頭,自從十歲跟著魔王上戰場拚殺以來,溫孤絕還從沒遇到過這樣嚴峻的局勢,腦子被轟隆隆的爆破聲震得嗡嗡作響,很難鎮定下來。
然而,要他就這樣落荒而逃地撤離……那等於是狠狠碾碎了他作為主帥的自尊和驕傲,他做不到!
更何況,溫孤絕也不認為,皇甫長安潛心策劃的殺局隻有這點戲碼,恐怕這些埋伏在草地上的炸藥,僅僅隻是開場的序曲而已!
揚手擋住了眾人慌亂的議論催促,溫孤絕酷冷著麵色,抬眸看向河對岸那個揚著旗幟同他耀武揚威的身影,不由咬了咬牙關,冷然下來。
“誰敢逃跑,殺無赦!對方不過一萬人,我方十萬餘兵馬,便是衝上去踩踏一番,也將他們跺成了肉泥!全軍聽令,重新整合軍陣,以右前方為中心,開道進攻!”
“可是……剛剛搭好的木橋已經被炸毀了……”
“哼!那就用屍體填上去!本殿就不信他們的炸藥,能炸上一整天!”
察覺到爆破聲確實沒剛才那麼激烈了,眾人頓然為之精神一震,齊齊領命。
“是!末將遵命!”
遠遠地,看著戰火中那密密麻麻的軍陣迅速變換了陣型,非但沒有任何撤退逃跑的意向,反而一鼓作氣,更加奮勇的拚殺了過來,皇甫長安不由摸了摸下巴,蹙著眉梢扯起了一抹冷笑。
教父大人說得果然沒錯,天啟的整個朝廷都被洗腦得太厲害,為了能一統天下,簡直到了不折手段喪心病狂的地步,就連士兵都不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了一回事,像是亡命之徒那般凶狠暴虐,尋常的軍隊又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怎麼可能不對其聞風喪膽?!
不過,他們帶給全天下的魔魘和威懾,差不多也該到此為止了。
既然無法用和平的手段進行交涉,那麼就隻能以暴製暴,拔了他們的利齒,把他們狠狠地揍趴在地上,再也咬不了人為止!
扣動扳機,皇甫長安對著長空,每開一槍,便下一道命令。
“槍隊,從後方掃射!”
“大炮,對準河岸轟擊!”
“剩下的人,盯緊戰局,倘若有敵軍有人奔逃,全部擊殺!”
話音落下不久,草原上又暴風驟雨般掀起了一陣又一陣噴灑著熱血的狂瀾,天啟的連環箭陣無疑是全九州最具殺傷力的,然而在對上夜郎的槍隊之後,除了速度上落了下風,就連距離都差上了一截,竟然是完敗的局麵!
刹那間,猩紅的顏色染滿了整個草地,就連空氣中都裹挾著濃鬱的腥味,夾雜著屍體燒焦的味道,令人聞之作嘔,心生膽寒。
看著越來越多的身軀倒下,原本威風凜凜煞氣淩人的十萬軍陣逐漸地被分崩瓦解支離破碎,天啟的士兵已然逐漸陷入了瘋狂的境地,就連站在遠處觀望的夜郎將士,都覺得有些慘不忍睹,於觸目驚心的場麵之下,不禁對那些曾經恨之入骨的天啟鐵騎生出了幾分憐憫。
“陛下……莫不是要把那十萬大軍……全、全殲了吧?”
“其實……隻要他們肯投降的話……”
“是啊!隻要他們肯投降,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他們見識到了火器的厲害,肯定不敢再舉兵進犯了……”
抬了抬手臂,皇甫長安冷冷一笑,在眾臣的勸諫之下非但沒有下令退兵,反而從一旁的護衛手中取過的射程極遠的狙擊槍,繼而走上前,伏在早已搭好的沙包上,對著戰車上那個拉著長弓奮力射擊,連續殺了十多個槍手的開膛皇子,緩緩對準了腦袋的位置,繼而下移,對上了胸口,又覺得就這樣殺了他太可惜,最後瞄上了肩頭的位置。
上膛,扣板,射擊!
連貫的動作一氣嗬成,子彈以閃電般的速度飛射而出!
下一秒,在溫孤絕察覺到危險之前,肩頭和左腿就連續被射出了兩個窟窿,逼得他鬆手落了長弓,霎時間屈膝跪在了地上!
凝眸而望,皇甫長安卻已經收起了長槍,以一種嘲諷的姿態,留了他一條狗命。
“可惡!”
重重的一拳砸在了鐵板上,飛濺了幾滴腥血,卻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那些前仆後繼倒下的戰士的……
見他栽倒在地,護在周身的下屬立刻圍上前來,扶起了他。
“殿下!撤吧!太危險了!再這樣下去,就要全軍覆沒了!現在衝出去,至少還能保全一些兵力!”
咬牙切齒地擰了擰眉頭,溫孤絕雖然暴躁易怒,卻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心知大勢已去,再掙紮也不過是給人添笑料,隻得恨恨地下了命令。
“撤!”
唯一的一次敗逃,這筆屈辱,他一定要從皇甫長安的身上討回來!
在痛暈過去的前一秒,溫孤絕惡狠狠地這樣想。
然而,他所預料不到的是,這場惡戰,也僅僅隻是夜郎帝君淩虐他的開始,更精彩的好戲……永遠都在後麵。
察覺到天啟的殘兵開始撤離,破雲鳴鈺不由抬眉問了一聲。
“他們開始撤了,要追嗎?”
“當然要,”勾了勾嘴角,皇甫長安露出了一個令所有副將都毛骨悚然的笑容,“除了溫孤絕,其他人一律殺無赦,誰都不許從孤王精心準備的這場地獄之宴中逃離!”
破雲鳴鈺跟著微微一笑,柔聲應了一句:“好。”
見破雲鳴鈺毫不猶豫地帶人追殺而上,眾副將才齊齊緩過神來,不免覺得帝君大大的絕殺令下得太過殘酷。
“陛下,這……窮寇莫追啊……”
不等他們說完,皇甫長安即便轉過頭來,漠然地打斷了他們的話。
“孤王也不想殺人,以後要是遇上了,能少交戰就自然就少交戰,但……唯獨這一戰,不能心慈手軟!”
因為,這是一場祭奠上了十萬多英靈的血戰!
皇甫長安要用它來震懾住天啟蠢蠢欲動的虎狼,即便不能逼退他們所有人的狂妄野心,但哪怕能折服一個主將,就是造福了數十萬的蒼生!她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的,縱然他們是這場禍亂的罪魁禍首。
差不多過了三個多時辰,最後一名奔逃的天啟將領被射殺了在馬背之上,原先天蒼地闊的草地在戰火和鮮血的洗禮下,堆滿了焦爛的屍體,腥血的氣息裹著刺鼻的焦味,在原野之上隨著狂風一陣一陣地半空中呼嘯,宛如淒厲的悲鳴和哀悼。
麵對著數十萬的亡靈,大概是連上天都忍不住生出了悲憫之心,陸陸續續地落起了雨來,澆滅了草地上撲哧搖曳的火苗,成片成片的血水從屍體上流淌而下,衝刷進了雨水之中,舉目而望,仿若一片血色的汪洋。
打著傘,皇甫長安靜靜地佇立在河岸邊,看著那滿目瘡痍的景象,並無半分戰勝的喜悅。
因為戰爭這種事情,是從來都沒有贏家的。
邊上,宮疏影橫著一張琴,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連續彈撥著一遍又一遍同樣的曲子,為逝者鎮魂,為亡者超度,為生者祈禱。
這一場伏擊之戰,夜郎軍隊以一萬不到的兵力,以一百不到的傷亡,全數殲滅了天啟的十多萬精兵鐵騎,在霎時間傳遍九州,震驚各國朝野!
天啟帝君盛怒,欲揮兵直指夜郎帝都,卻是被忌憚火器的朝臣紛紛上諫,給攔了下來,甚而放緩了爭霸天下的齒輪,轉而開始密謀起了夜郎的新型武器。
得到天啟慘敗的消息,除天啟之外,九州其他各地則是士氣大振,紛紛重整軍隊,奔赴夜郎,表示願助夜郎一臂之力,粉碎天啟雄霸四方的野心!
看著天下形勢一片大好,差不多達到了那一仗的目的,皇甫長安的罪惡感隨之也減輕了許多。
隻還是放心不下教父大人,加之天啟也僅僅隻是暫時收回了利爪,並沒有徹底地偃旗息鼓,皇甫長安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想著能否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帶著三千皇家軍團偷偷地直逼天啟國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此一來,天啟的國之根本必然會因此動搖,士氣也會更加地雪上加霜!
正當皇甫長安抱著一團密密麻麻的地圖在屋子裏密謀著,一枚飛鏢忽然從窗外射了進來,在射入窗口的前一秒,被宮狐狸一枚暗器給打落了下來。
微抬眉梢,接過花賤賤遞過來的字條,皇甫長安垂眸一看,卻見上麵隻寫了一句話。
“午時一刻,水月樓見,你一個人來。”
而落款居然是魔王大人溫孤偃?
對此,花賤賤隻瞟了一眼,便道:“這不是溫孤偃的字跡。”
宮疏影立刻追加了一句:“不許去!”
揉了揉字條,皇甫長安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果孤王一定要去呢?”
她有隱隱的預感,要見她的那個人,縱然不是溫孤偃,但很有可能……會跟教父大人有關。
見皇甫長安堅持,破雲鳴鈺知道拗不過她,隻得退了一步:“那我們也去。”
“可是對方說隻讓孤王一個人去,你們要是跟過來,他不肯見孤王怎麼辦?”
“這還不好辦?”剔著眉梢,李青馳顯然也不放心,“我們在暗處跟著,不被發現就好了!”
知道甩不開他們,皇甫長安也沒再說什麼,當即換了身衣服,駕馬奔向了水月樓,然而在水月樓裏左等右等,卻不見有人出來見她,皇甫長安便猜到對方是發覺有人在暗中跟了過來,不免有些失望,怏怏不樂地牽著馬走了回去,想著對方應該還會再聯係她。
離開水月樓沒走出幾步,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頗為響亮地朝她喊了一聲。
“那位公子,等等……你的東西掉了!”
雖然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在喊自己,但皇甫長安還是下意識轉過了頭,一抬眸,便見一個戴著鬥笠的男人,牽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朝她走了過來。
皇甫長安不由微微一詫,疑惑道:“你們……是在叫我嗎?”
說著,穿著粉色衣衫的一個秀氣小女兒就咚咚咚地跑了上來,對她甜甜一笑:“大哥哥,這是你的玉佩,你剛才落在門口了,我爹我給你送過來。”
聞言,皇甫長安更詫異了,她今天根本就沒帶什麼玉佩在身上好嗎?
看了眼小女兒手裏的玉佩,皇甫長安正要開口解釋,抬眸的瞬間,卻見微風輕揚,吹起了那個男人麵前的一抹黑紗,露出了掩藏在鬥笠之下的那張臉,以及嘴角勾起的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雖然隻是一瞬間的功夫,皇甫長安離得近,卻是看了個明明白白,不禁微微一愣,爾後迅速反應了過來,笑著接過了那個小女孩手裏的玉佩,道了聲謝。
“不用謝!”臨走之前,那小女孩還不忘對皇甫長安揮了揮手,“大哥哥再見!”
等他們走開之後,花賤賤慢悠悠地從巷子裏踱了出來,舉目看了那三人一眼,轉而問向皇甫長安:“怎麼了?他們是不是有問題?”
“哦,沒什麼,萍水相逢的路人罷了,”不動聲色地將玉佩收了起來,皇甫長安隨口解釋了一句,“剛才我的玉佩掉在了門口,被他們撿到了,所以拿過來還給我。”
“這樣……”花賤賤還是覺得那個戴鬥笠的男人有些奇怪,不由朝著他的背影多看了兩眼,然而見皇甫長安神色如常,對方又牽著兩個孩子,便沒怎麼放在心上,轉而問道,“那人沒來?”
皇甫長安搖搖頭:“怕是發現你們跟來了……我們先回去吧,他若是真心想見我,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
“嗯。”
點點頭,見皇甫長安蹙著眉心略顯失望,花賤賤心思細膩,又怎麼會猜不到她在想些什麼,即便收起漫不經心的神態,難得沒有幸災樂禍地火上澆油,反而攬上她的肩頭安慰了一句。
“別想太多了,他那種人不會有事的,大概是被什麼事情纏上了,應該不會拖得太久。”
捏了捏袖子下的玉佩,皇甫長安沒再說話,剛才起風的那一瞬,她看到的那張臉……跟溫孤偃至少有七分肖似,若非他的另外半張臉上沒有那塊觸目驚心的疤痕,皇甫長安差點就叫出了聲,但顯然,那個人不是魔王。
而在天啟的皇族之中,同魔王大人長得相像的,據皇甫長安所知就隻有一個人,那便是天啟太子——
溫孤嵐!
教父大人曾經跟她提起過一次,溫孤偃雖然是千鏡雪衣一手調教的,但因為性情過於冷淡的緣故,兩人並不十分的親密,反倒了太子殿下溫孤嵐,對千鏡雪衣有著近乎膜拜的心理,他之所以能由一介不受寵的妃嬪之子坐上東宮太子的寶座,便是拜千鏡雪衣所賜。
而眼下,堂堂的敵國太子不在天啟朝堂商討政事,反而喬裝打扮跑到夜郎的邊城來找她,這裏麵顯然有貓膩!且十之八九,必然跟教父大人有關!
這麼想著,皇甫長安不由加快了步子,麵上依然不動聲色,跟花賤賤說說笑笑,嘲諷那個射來飛鏢的家夥是無膽鼠輩,不敢光明正大地出麵跟她對峙……私底下,她卻是很清楚,如果不擺脫掉奸夫們的庇佑,那個男人勢必不會出來見她。
皇甫長安不是笨蛋,她大概已經猜到了對方是個什麼圖謀,無非是想擒賊先擒王,抓她做人質,但是為了教父大人,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畢竟她手中還掌握著火器的秘密,溫孤嵐一時半會想必不舍得殺她。
再者,若能借此機會打入到天啟的內部,對她來說,也不失為一個上上之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是嗎?
怎麼說她上輩子也是個金牌殺手,要是連這點兒膽量都沒有,還當勞什子的皇帝,不如回家當奶媽。
回到行宮後,皇甫長安像慣常一樣,摟摟宮狐狸的小蠻腰,掐掐花賤賤的大長腿,捏捏鳴鈺大美人的小香肩,戳戳李青馳的大胸肌……左擁右抱享受了一陣,才趁著他們不注意放了一把迷香,迷暈了他們。
掏出玉佩“啪”的捏碎,裏麵果然藏著一張字條,寫上了另一個約見的時間和地點,此外還有一句話,令皇甫長安瞬間變了臉色。
“天綺羅已死,速來收屍。”
“吧嗒!”
碎成兩半的玉佩連著字條從僵硬的指尖滑了下去,皇甫長安霎時呼吸一窒,腦子裏空白一片,等她回過神來,人已經坐在了馬背上,以瘋狂的速度奔向了約定的碼頭!
不可能!她不相信!教父大人怎麼可能會死?!那絕對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話!
沒有見到人以前,她是堅決不會相信的!
更何況,要是教父大人真的死了,溫孤嵐還有心情朝她笑麼?哼!不過就是想激她去見他嗎?她去就是了!
快馬加鞭地趕到碼頭,遠遠就瞧見了那艘停在岸邊的大船,皇甫長安立刻跳下馬背飛快地躍了上去,一個箭步衝到那個笑盈盈站在甲板上的男人麵前,拽起他的衣襟劈頭就問。
“人在哪裏?!”
與此同時,四下的纖夫“唰唰唰”地拔出了隱藏在蓑衣下的長劍,齊齊抵上了她的腰背。
溫孤嵐稍一抬手,屏退了屬下。
“你們都退下。”
眾人這才應聲收起了長劍,往後退開了幾步。
抬眸,對上皇甫長安激憤的眸子,溫孤嵐笑若春風,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隻若有所思地歎了一聲。
“果然……你們是一夥的。”
“少廢話!”沒見到教父大人,皇甫長安放心不下,自然沒有那個心思跟他玩文字遊戲,當即又狠聲催了一遍,“人在哪裏?!”
溫孤嵐還是笑盈盈的,一副溫良無害的樣子,隻是看在皇甫長安眼裏,多少有種綿裏藏針的感覺,雖然長著一張和溫孤偃極為相似的麵龐,卻不如魔王大人的冷豔高貴讓人覺得自然隨性,反而透著一種難以琢磨的妖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