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來看看西線衛青兵團的進展。
大漢帝國以傾國之兵北征,匈奴伊稚斜單於為避鋒芒,主動後撤到大漠以北。衛青兵團從定襄出發,一路暢通無阻,長驅直進一千餘裏,挺進到漠北。
以逸待勞的伊稚斜單於見衛青兵團前來,率先發起進攻,一時間萬箭齊發,箭如雨下。衛青有備而來,以武剛車列陣防禦。據史料記載,武剛車是一種“有巾有蓋”的戰車,就是有車皮,有車蓋。武剛車並攏構成一條環形防線,士兵們躲在車後,毫發無損。眼看弓箭的打擊失效,匈奴單於采取騎兵強攻。一萬名慓悍的匈奴騎兵,向漢軍陣地發起衝擊。衛青一麵下令弓弩手以箭矢還擊,一麵派出五千騎兵上前迎戰。
雙方在沙漠邊緣展開大戰,戰至日薄西山。忽然天色頓變,刮起強風,飛沙走石。衛青敏銳地抓住戰機,當機立斷,命令大軍傾巢而出,從左、右兩翼包抄匈奴軍隊。大血戰在飛沙走石的一片昏暗中進行,近身的肉搏戰,考驗著雙方統帥與戰士的意誌力。衛青意誌剛強如鐵,伊稚斜單於露出怯色,思想開小差了,他丟下士兵,駕著六匹騾子拉的騾車向西北方向逃跑了。
大家想想,單於都逃了,士兵們還有心戀戰嗎?一時間軍心大亂,匈奴戰士爭先恐後地逃竄。衛青抓住機會,擴大戰果,縱兵追擊。匈奴傷亡慘重,被殺與被俘的人數,超過一萬九千。
美中不足的是,衛青未能逮到伊稚斜單於。單於那六匹健騾,腳力十分好,衛青追了一晚上,行了二百裏,仍未能找到單於的身影。不僅衛青找不到,連匈奴人也找不著單於。直到十幾天後,蓬頭垢麵的伊稚斜單於才狼狽逃回兵營,帶著殘兵敗將,逃到更北的荒涼地帶,以避開衛青的鋒芒。
伊稚斜單於逃跑後,衛青轉而進攻匈奴囤糧基地趙信城,一舉搗毀之。城內囤積的軍糧能運走的都運走,帶不走的便放一把大火燒光。
衛青在西線戰場高奏凱歌,在東線作戰的霍去病,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霍去病打擊的目標,是盤踞在漠東的匈奴左賢王部。麵對來勢洶洶、裝備精良的漢軍,左賢王采取的策略與伊稚斜單於如出一轍,撤至大漠東北部,靜觀其變。
為了追上左賢王部,霍去病決定率騎兵先行出發,隻帶上少量的輜重,全速北進,將後勤補給車隊及步兵遠遠拋在身後。清一色的騎兵橫穿沙漠,終於捕捉到左賢王的主力。
一場惡戰在大漠的東北部展開。
霍去病正麵之敵,乃是左賢王的精銳部隊。一陣對射之後,漢軍騎兵率先發起攻擊,匈奴騎兵縱馬迎戰。漢軍騎兵及將領幾乎都是霍去病一手挑選出來的,路博德、趙破奴等將領後來均成為名將,此外還有李廣的兒子李敢,有乃父之風,作戰非常勇猛。此役打得十分激烈,雙方的將領都上陣搏殺,匈奴小王比車耆被漢軍斬殺,另一名小王章渠受傷被俘。在進攻匈奴左大將部的戰鬥中,李敢勇冠三軍,斬將奪旗,如入無人之境。
匈奴人無力再戰,開始向後撤退。
霍去病豈肯罷休,一路跟蹤追擊。部將路博德追擊至壽餘山,殲敵兩千餘人;霍去病則率主力深入漠北,翻越離侯山,抵達弓盧河。兩軍在弓盧河畔再度交鋒,漢將衛山擒獲屯頭王與韓王,匈奴一方被俘的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合計八十三人,士兵不計其數。
左賢王率領殘部退至狼居胥山,霍去病一鼓作氣,攻下狼居胥山。他堆土為壇,搞了一個盛大的祭天儀式,向上天傳達勝利的消息。稍作休整之後,漢軍繼續西進,一路橫掃,直抵姑衍山。在霍去病的狂追狠打之下,左賢王如驚弓之鳥,哪敢戀戰,頭也不回逃命去了。漢軍攻克姑衍山,霍去病設壇祭祀大地。
東線戰事以漢軍全勝而告終,霍去病橫掃匈奴,斬獲七萬零四百四十三人。
漠北之戰,匈奴總計損失九萬人,遭到前所未有的慘敗,發出了“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的哀歎。經此重創,匈奴人被迫向更北的區域撤退,從此“漠南無王庭”,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無力與中原對抗。漢軍方麵損失也極大,傷亡數萬人,出塞前共有十四萬匹戰馬,回到塞內時僅剩下三萬匹。至此,漢匈第一期的大規模會戰告一段落。
漠北戰役過程中,最令人扼腕歎息的一幕,當屬李廣之死。
李廣是抗匈名將,身經百戰,但歲月不饒人,他已經六十多歲了。大軍出發前,漢武帝曾下一份密詔給衛青,認為李廣年齡大,個性張揚,難以約束,不適合擔任前鋒的任務。衛青隻得改派李廣與趙食其擔當兵團右翼掩護的任務。不想李廣大怒,他自認寶刀不老,應該擔任主攻,衛青這樣做是瞧不起他。更糟的是,李廣被調往右翼後,在大漠行軍時迷失方向,錯過與衛青約定好的會師時間。
漠北之戰結束後,衛青派一名長史帶著一些幹糧與酒,前往李廣兵營慰問,並詢問迷途失期的情況。在漢代,迷途失期是非常嚴重的過失,按律當斬。不過這隻是表麵的規定,很少有將領因為迷途失期被殺,一般隻要繳納一些錢,就可以贖罪,但將被貶為庶人。
麵對長史的詢問,李廣默不作聲,沒有回答。他是個榮譽感很強的人,在大戰前突然被調離前鋒的位置,缺席漠北大戰,沒有完成他痛扁匈奴單於的心願。這已令他極其不滿,如今還被問責,老將軍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
長史見李廣不作聲,催促說:“請將軍的幕府人員隨我到大將軍處對質吧。”長史話中暗藏玄機,分明暗示李廣,將迷途的過失推給部下。
李廣豈會聽不出弦外之音,但光明磊落的他怎麼可能把罪責推給別人呢?李廣想也不想,很堅決地說:“校尉們是無罪的,我身為將軍,軍隊迷失道路的罪責,理應由我承擔,我將親自前往大將軍處當庭對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