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小章正要說話,他猛地抬起鐵鏈摔在洞壁上,砸出火花。
他眼中似有冰霜,“你再多說一句,這鐵鏈便不是砸在牆上了。”
原來他此前所說的兩句,就真的隻是兩句而已。
賴小章站起身來,朝他彎腰拱手,然後轉身朝洞口走了。
賴小章走得很快,似已忘了他此前為何進入這洞中。
他漸漸接近洞口,殘鎮突然大笑起來,看著離去的賴小章,叫道:“小家夥,出去後可別偷懶,好好練練那刀法,老朽不用你救,隻是日後可別再挨他人的打了。”
他說完,將那鐵鏈一拉,鐵鏈便如巨龍般猛衝回去,砸在了他胸口上。
賴小章回過頭看時,他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如落雨般灑在了身前那灘水上。
他的眼睛一閉,頭一歪,已靠在了洞壁上。
死了。
賴小章愣了片刻,搖了搖頭,似不相信那老者已然死了。
他朝殘鎮奔了過去,抱起了那具枯朽的屍體。
他不知老者為何要自斷心脈,隻連忙問著為什麼?
那具枯朽的屍體,在他懷裏逐漸變得冰涼。
他倆甚至都還不知各自姓甚名誰,卻已死了一個。
賴小章從未有這般感覺,一個陌生人的死,竟會讓他如此悲痛。
或許是因為眼前的老者說了關心他的話,畢竟關心他的人太少了。
他向來是個連自己都不會關心的人。
這樣的人,一旦被別人關心,總是容易掉淚的。
賴小章的眼淚就這般簌簌掉了下來,落在了懷裏那張越來越安詳的蒼老麵龐上。
“老前輩,我聽你的,再也不挨打了。”
賴小章並未著急離去,他就這樣抱著殘鎮的屍體,坐那牆下。
“我會好好練這刀法的!”
他隻希望老前輩的靈魂不再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幽境中。
人若是死了,應該會自由很多,可不怕死的人太少了。
他懷裏的老者便是其中一個。
少,永遠不代表沒有。
石缸裏的油燈依然亮著,賴小章就這樣抱著那具枯朽的屍體。
這山洞裏,隻有他和那油燈還有溫度了。
夜幕。
洞裏比洞外亮了許多。
賴小章在想:或許昊陽門的人已以為我死了吧,恐怕柳兄也不會例外。
畢竟此前從未有人活著從山洞出去,如今他算是第一個。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陪屍體說話。
將殘鎮的屍體放下後,他終於提著刀走向洞外,懷裏揣著那本羊皮刀譜。
油燈還亮著,再沒人去將它吹滅了。
但願這洞裏不會有風,那油燈就能一直亮著了。
誰不害怕黑暗呢?
哪怕是一具屍體。
借著那昏黃火光,賴小章已走出山洞。
洞口已沒了人,這夜很黑,也無星月。
黑夜蜷縮著緊抱大地,大野陰沉,墨色粘住了每一個角落。
天,悶鬱得像是要壓到頭頂,遠處的樹影動也不動。
如此黑夜,隻怕走到別人麵前,也無人能認出他就是賴小章。
等他回頭望向山洞時,洞中的火光已微弱得看不見了。
山風很涼,和他的心一樣涼。
齊陽山的夜從未如此安靜過,靜得隻有風聲呼嘯而過。
似乎已沒人記得,這山洞裏曾進來過一個叫賴小章的少年。
今夜,他該摸著黑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