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喬伊斯,沒有指針的鍾(1 / 1)

弗萊德爾·布魯塞小姐第一次拉開丈夫的衣櫥時至少發現了兩件事實,酗酒和已婚。這是多年後,即使兩個女兒都已成人,她都盡量不去提及的芒刺。她熱愛詩歌擅長說故事,能大段大段地背誦濟慈、海涅,如果不是因為丈夫已經占了大學教師的資格,她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在大學裏謀上一個職位。作為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一名美國家庭主婦,她所麵對的就是找不到工作。

這個出身於猶太家庭的小姑娘,天資過人,一直將英國文學讀到了博士的學位,本來注定了前程似錦。而在最關鍵的時刻,她做出了唯一一次大膽的選擇——叛逃她的家庭和一個異教徒私奔了。

這個危險的男人領著她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七年裏他為她寫了十四行情詩,還會附上優雅俏皮的小插畫。他在電台裏用暗語為她朗誦詩歌,她做了一輩子的乖女兒,而他從來都是壞孩子,於是她瘋狂地愛上了他,義無反顧。

這個隻有大學本科文憑的男人,憑著好運氣當上了大學助教。可寒磣的學曆並不能掩藏他狡黠而閃光的才華,當然還有被其他同事排擠,懷才不遇所帶來的心理陰暗。更糟的是,他酗酒。當小女兒喬伊斯長到十六歲前,在這個奇異的家庭裏,不會有人提及父親酗酒的事實,甚至連這個詞也不會被使用。

在喬伊斯的記憶裏有兩個父親,一個活在白日,他會穿著幹淨的襯衣,為母親煮上一杯咖啡,為她和姐姐準備好早餐,在晨光裏讀上一段新聞,然後上班。而另一個父親屬於夜晚,會突然衝進她的臥室將她叫起,讓睡眼蒙朧的孩子去看他畫室裏的畫,或者紅著眼睛在屋裏大吵大鬧抱怨生活。

母親雖然有著猶太人的血統和黑皮膚,但她並不算是個虔誠的猶太教教徒,她熱愛藝術文字,尤其是詩歌,當然過早的婚姻生活和不太明智的伴侶選擇讓她過早地斷送了學術生涯。但她並不願意承認這一生唯一的一次自我選擇是一種失敗,她將之稱為一種奇異的組合。這種自我掩飾有時會出現在給女兒的信中。

她偷看完十二歲的喬伊斯的日記後對她寫了這樣的信:雖然你們的父親和別人的父親看起來不太相同,不是你所期待的理著平頭,情緒穩定,每天幹幹淨淨,會按時將工資袋交給妻子的普普通通的父親,但沒有這樣的父親也不會造就現在這樣的喬伊斯。多去看看那些藝術家的傳記,你會發現你的父親已經算不錯的了。

從看完母親的信那一天起,喬伊斯就不再繼續寫她的日記了。直到多年後,她意識到當一個母親告訴她的孩子不能說出自己最痛苦的感受,這是一種誤導。她將成年後長期困擾自己的自閉和憂慮歸結為童年時不協調的家庭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