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K市,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此時夏日的炎熱尚未散盡,秋意便在一個薄霧朦朧的清晨,悄然來臨,卻不慎碰落了幾片綠意濃到盡頭的樹葉。
清風習習,舒爽宜人。
有道是,“二八月,亂穿衣”。這裏的二八月指的是傳統農曆,換算成公立,便是三月和九月。
呂天凡依舊穿著他標誌性的白色短袖T恤和暗紅格子大褲衩子,仍似在留戀著夏季的姍姍離去。
進來的少婦,已套上了薄薄的大紅色短風衣,凸顯了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她原本紮在腦後的發髻披散開來,打著大卷,遮住了小半邊圓圓的臉龐。臉上雕眉畫唇,濃妝淡抹,恰到好處。
少婦的言語模糊不清,卻足夠引起相當敏感的遐想。領她進來的柳婭玲毫不掩飾自己的表情,皺著眉頭,用責詢的目光看向她的老板。
呂天凡站起身,繞過大班桌,迎了兩步,說道:“不是我沒認出,隻是沒想到而已。劉洋女士的突然造訪的確讓我一時不知所措。嗬嗬,請坐。”
原來這個少婦便是呂天凡曾敬以虛言詐出實情、曾經的委托人肖鵬的妻子劉洋。
呂天凡說的是大實話,在他的蒼眼商務信息谘詢公司成立以來,首次有被調查對象堂而皇之地找上門來。這也讓他不得不有所警覺。
“女士的稱謂可以改了。拜呂老板所賜,我已經和肖鵬大科長離婚了,這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劉洋依舊保持著微笑的模樣。
“哦?”
劉洋依言坐到沙發上,淡淡說道:“我們是協議離婚。因為我有過錯在先,在谘詢過律師之後,答應了他的要求。財產大部分歸他所有,我帶著孩子幾乎是淨身出戶。呂老板聽到這個消息,可感滿意?”
呂天凡撓了撓頭,這個消息的確挺意外。當初肖鵬可是信誓旦旦保證不會和妻子離婚的,看來女人們常說的那句“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又有了新的佐證。
他回頭看了看柳婭玲,後者的臉色已經恢複正常。肖鵬的案子她知道原委,呂天凡當時用一疊廢報紙就輕而易舉套出事實,至今仍被他們津津樂道,以為典範。隻是因為她沒參與前期盯梢,不認得劉洋本人,差點鬧出烏龍。
柳婭玲注意到呂天凡的目光,輕輕點頭,轉身出去,俄頃端了三杯咖啡進來,擺在茶幾上。自己則規規矩矩坐在沙發的另一邊。
“劉……小姐,說實話,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遺憾,因為這不是我們的本意。我們所受理調查的案件,首先要在法律規範許可的範圍內,再次還要受到道德的約束。劉小姐,請聽我講完。也許您認為我們侵犯了你的個人隱私,但是我們也要看這種隱私是否也侵犯了別人的權力,比如說知情權。隻是這件事情的後果卻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
這些套話呂天凡準備了一些,並且打印成冊供員工們參考,其實隻要其中變換幾個字眼,幾乎通用。這樣至少保證不會說錯話,被人抓住把柄。
他已經背得滾瓜亂熟,因此想也不想,張口就來,一氣嗬成。
劉洋似乎沒聽見般,依然按照她的思路繼續說了下去。
“一個月之前,肖鵬又結婚了。女方是他們公司總辦的秘書。就在他們結婚的當天,我正式從我們單位辭職了,原因我不說你也會想得出來,人言可畏啊。”
呂天凡“唔”了一聲,沉默了下來。
不是他不知道說什麼,在沒摸清劉洋登門的目的之前,除了背誦準備好的材料之外,還是少說為妙。這女子的厲害他可是有過體驗。他相信劉洋來這裏,絕對不會是發牢騷這麼簡單。
果然,劉洋瞥了一眼柳婭玲,輕輕一笑,說:“呂老板,女人就是嘴碎,您別介意。今天我來其實不是為說這些的,卻忍不住都說了出來,不過也輕鬆了一些。我來主要有三件事。”
“哦?”
“第一件事,上回能和呂老板品茗奢談,受益匪淺。不過呂老板走時落了東西,我特意給您帶來了。”
劉洋從挎包裏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擱在茶幾上推了過去。
呂天凡拿過來打開一看,裏麵是一疊厚厚的碼得整整齊齊的舊報紙。當下省起,這玩意兒正是當初他誆騙劉洋所用的道具,記得不是扔及垃圾箱了嗎?沒想到會被這女人撿了去,堂而皇之送了回來。禁不住老臉一紅,登時無語。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呂老板上次所為定是得意之作,這包舊報紙就是見證,值得收藏。我相信呂老板不會再隨便丟棄了。”
一旁的柳婭玲開始還吃驚地瞪著眼珠子,繼而竟捂著嘴偷笑起來。劉洋看了看她,微笑地點點頭,似是非常讚賞她現在的表現。
“第二件事,”不待呂天凡有所反應,劉洋繼續說道,“上回呂老板曾說過,如果我不在原先的事業單位幹,可以到你們公司來,不知道這句話還做不做數?”
呂天凡一愣,脫口問道:“我說過嗎?”
隨即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好像是說過類似的話,但也就是那麼一說,難道這女人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