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循著動靜從廚房跑出來,持匕首追向逃竄的背影,待兩雙腳踩在泥水裏的黏膩聲越來越遠,羅昕竺顫抖著偷看了眼院子,見無人,撲到父親身邊,使勁壓住傷口,一遍遍呼喚。“爹,我該怎麼辦?我怎麼辦啊!”
羅恒攥住女兒的手,大顆淚珠夾著悔恨滾落下來,費力地張開嘴,斷斷續續道:“我以為……我是個好人……”血水往嗓中倒流,喉嚨裏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他抓住女兒的手移到胸口,指向胸前暗袋,就這樣斷了氣。
羅昕竺摔坐在雨裏,一瞬間腦中清晰無比——真相!她急忙取出暗袋裏的東西,原來是一封厚重的血書。不多久,劉毅甩掉黑衣人,持劍從後門跑回來。羅昕竺正縮身在簷下,從牆角土灰裏取出一個油紙包,展開見其中是隻錦盒,她戚戚然將血書放進盒中,失魂落魄地望向院子。這是列缺從魚紋洞天裏帶出來的盒子?怎麼會在羅家?劉毅心緒散亂,無法細想,背起羅昕竺向外逃跑。拐彎處回望一眼家中,橙紅的柿子散落一地,死不瞑目的雙親像漂泊在血海裏的魚,微雨落花聲依舊淒淒切切,少女的世界卻眨眼之間天翻地覆。
幸虧雨水掩蓋,黑衣人沒能追上來。入夜後,劉毅帶著羅昕竺藏身在城西一間破廟的神台後。在一片野貓的不祥叫聲中,羅昕竺將血書上的話語如實讀給劉毅聽了。
列缺冤,孝陵衛冤,嚴世蕃和聶貞的陷阱,仁義堂挖心案被政治博弈利用了……血書上的一切都不令劉毅意外,唯一意外的是羅恒的所作所為。而今回想起來,劉毅於痛苦中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被羅恒誘導了,他利用自己對列缺的嫉妒將與此案相關的人推向了萬劫不複。記憶裏連一隻蟲鳥都不忍傷害的羅恒怎會有這樣的城府和狠心?或許是自己被恩情蒙蔽了雙眼而將羅恒看得太好,劉毅心裏像吞了刀刃一般難受。竺妹隻知懷中錦盒是證物,卻不知其來曆,血書中雖未寫明,但瞞不了他。
原來如此。“別再念了……”劉毅愣愣地盯著羅昕竺上下開合的兩瓣嬌唇,一揮手將她手中的血書打落。這動作像在羅昕竺心上重重搗了一拳,疼得她連辯駁的力氣都沒有,可這是怎樣莫名的委屈!她捂住臉,兩行眼淚慢慢流下來。
“竺妹!”劉毅撲過去抱住她,忽然痛哭失聲。
過去的種種不圓滿,眼淚是無法使其倒流的。劉毅盼著,也許竺妹本對列缺沒有感情,隻是自那個雪夜起,一切就錯位了,那對兄弟的生死牽絆一並流入了她體內,才讓她對列缺情根深種。
但羅恒不識字,這封血書又是何人執筆?二人皆想不通。
羅昕竺握住劉毅的手懇求道:“既然黑衣人來殺人滅口,斷不會放過列大哥。我們去找他吧,也許會遇見黑衣人,到時候能為父母報仇也未可知。這血書是爹的彌補,我得親手交給他。”
殘破之軀從未踏出金陵一步,不明白天地之大,此刻突然就要遠行了,劉毅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