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幕 溯生(2 / 2)

眾人立即四散,“咚,咚,咚!”大鼓槌響了三下警音,一時間城裏的其餘守衛也聞聲躍起,搜人的搜人,盤問的盤問,大好晨光生生被攪和得一團糟,可別說人影了,鬼影都沒見到一個。

瘋找了一圈無果,無眉又繞回自家小店,咬牙低頭沉思片刻,突然扭頭盯著四扇店門。蛇紋,草紋,刀紋,書紋。無眉親自翻開刀紋牌子,輕輕一推,吱呀一聲門開了,他探頭往裏瞧去,列缺正對著白色燈火寂然地坐著。“如你所料,我又回來了。”他轉過頭,合上手中書簡。無眉起初一愣,忽然哈哈大笑,示意守衛們退下,闔門走入,精明的目光在列缺全身上下求索。人多半從有走到無,從無走到空,列缺卻正好相反。初見時他一臉堅毅冷漠,眼中毫無神采,似一個從冰封中醒來的死人。這次卻微妙的不同了,除了憔悴困頓外,他眼中竟藏滿了心思。

“我聽說草紋求藥,刀紋複仇,蛇紋和書紋的意思沒人知道。今日我翻了你刀紋的牌子,你可願助我?”列缺道。“在我這裏不談願不願,隻談價錢。鳥惜羽,人惜命,你出的價錢夠高,仇人的命自然是你的。”“我隻要一把長刀。”無眉頗為不解:“刀能幹嗎?切菜?刮胡子?裁新衣服?”他指著身邊的武器架子道,“這些東西你隨便挑,但若你求的不在其中,那抱歉,去別家吧。”“不必挑了,我想要你掛在藥房牆上的那一把。”“哦?你倒是好眼光。”無眉捏著下巴思索片刻,點頭喚守衛取刀來,親自放到列缺手中。古樸的長刀落在手裏沉沉的,刀鞘上不曾點綴花紋,通體純黑,既不霸氣也不精致,相反有點笨拙。然而當列缺將其抽出,霎時刀刃寒光颯颯,氣場凜然無敵,令人沉醉不已。“它有名字嗎?”無眉凝視著列缺久經風霜的臉,道:“以前沒有,但從今日起名為溯生,意為鉤沉往事,追溯來生。”

“溯生……”列缺喃喃念著,不禁對無眉刮目相看。“黑無常,你認為我是為何而存在的?”“不知道,也不關心。”列缺將刀歸鞘。“世有不平之事,故有不平之地,這是因果循環的道理。試想草民沉冤難了,除了逃到這個暗無天日的洞穴裏來向我申訴,還有其他路可走嗎?你也許看不起我,但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無眉拍了拍列缺的背,“你可以不必拿這把刀,不如把複仇的事交給我?”列缺隻是搖頭,一時不知無眉的善心從何處而來。“你以為仁義堂命案發生的那晚隻有他死了?”無眉推開門,指向外麵街道,“那天這裏到處是求藥的人,為何?因為那天夏言被殺了,他們認定那天的血饅頭最好,因為夏言是天下名臣,他的心必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心!”無眉齜著一口黃牙似在譏諷,“商紂挖了比幹的心,愚民挖了夏言的心,那愚民與商紂何異?縱使你手握一百把一千把溯生也無力改變!”

列缺微微一笑:“那你認為我該怎麼做?”

“留下,等,時移世易,時間會證明一切。”

“不可能,時間隻會遺忘一切。如果我也逃避,那誰去討回公道?你已經習慣躲在這方穹頂之下冷眼旁觀了,可我不能,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讓他們白死。”無眉發現列缺眼中盡是不信任,原本抱著惜才之意想把他留在身邊,現在看來他去意已決,自知多說無用,隻好隨他去了。列缺盯著街道良久,問道:“他的心在何處?”“行有行規,無可奉告。”無眉抿著唇,笑容似乎凝結成了一張麵具,“不過,老夫猜測你已見過她,所有人裏隻有她最無辜。”此刻無眉正對著列缺的側臉,注視他沉默地陷入一片陰影裏,神情變得更難以揣測。但他究竟能否想明白,就已不是無眉樂意考慮的事情了。“那我們談一談價錢吧。”無眉平靜地將目光移至他緊握的溯生上。列缺豎起耳朵等著無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