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喬知道陸不平不是拎不起大事的人,低低問:“教主那裏怎麼樣了?”
陸不平搖頭,北宮遠的病情他本不應該同別人說,可他也是在關心則亂,心中憂愁想找個人分擔:“武功反噬,內傷很重,又中了沐聽雨那小人一劍……”陸不平言盡於此,其餘兩人都能猜到。
一時間屋中寂靜無聲,陸不平與綠喬兩人相對無話。
許久,綠喬咬牙:“讓教主修養吧,神教這麼大家業我不信養不好教主一個人的身體。”
陸不平歎口氣。
被身體痛楚左右的朱佑樘夢中光怪陸離。
他夢到有人問他:何為天地大道?他說:萬物生生不息不死不滅。
又有人問他:何為人道?他說:五帝治世不偏不倚。
又有人問他:那你呢?他說:我什麼我?
那人還是在不停地問他:那你呢?那你呢?那你呢?……
朱佑樘麵色越來越蒼白竟似被人扼住咽喉,滿腦子都是:那你呢?那你呢?
北宮遠殺了任百川及公孫弘的消息迅速傳遍武林,武林正道一時被北宮遠強硬的手段鎮服,神教風頭一時無兩。
武當衝虛道人滿麵憂色對門中弟子說:“公孫兄弟慘遭北宮遠毒手,我正道又損失一助力,魔道如此強勢,怕是今後我輩不得好過了。”
少林寺幹脆緊閉寺門不論大事小事全都不招惹。
不知不覺秋意漸深,山上涼意更甚,北宮遠身上傷還未好卻敞了衣物睡在廊外榻上。
身邊有侍女輕輕上前為他添茶,鮮嫩的手指碰到滾燙的銅壺,失手打翻了茶碗,嚇得跪倒在地。
緊閉雙眼的北宮遠一動不動。
綠喬聽到動靜快步走過來:“怎麼做事……”
話未說完見北宮遠微微抬了手雙眼依舊緊閉連忙閉口不言。
她隻聽北宮遠淡淡說:“拖下去,斬斷雙手丟下崖底。”
侍女一臉驚恐看向綠喬,然後對著北宮遠哭泣扣頭:“教主饒命!教主饒命!”
綠喬一臉震驚,她忍住想要後退的腳步,閉了眼揮手示意教眾上前拖走如花似玉的小侍女。
女子淒厲的哭喊聲延續一路,凡是聽得到人紛紛皺眉,唯獨北宮遠揚起了唇角,神色享受。
綠喬開始害怕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綠喬院子裏的朱佑樘除了綠喬外無人過問。
山上同齡孩子僅有沈北洋的孫子,朱佑樘從沈北洋院子裏出來發現,十幾個力夫兩人一組抬著五六個碩大的酒缸送進倉庫。
他以前從來不記得神教有如此大的用酒量。
“教主就喜歡喝你們這陳年的女兒紅……”倉庫外北宮遠身邊的小廝一邊給力夫賞錢一邊衝送來酒的管事笑著說。
管事點頭哈腰:“別的不敢說,說起這女兒紅我家的絕對最地道。”
……
朱佑樘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腳步變得沉重起來。
突然一雙手不出朱佑樘所料的摸在他的頭頂,馮鏡軒的聲音響起:
“你怎麼在這裏。”
朱佑樘無精打采的回答:“我來尋照臨玩兒。”童照臨是沈北洋的孫子。
馮鏡軒應了一聲頓了頓溫聲說:“你是沐兄弟的徒弟,既然他不在了我也會代他照顧好你,若是有事去我院裏找我。”
朱佑樘心中一暖,點了頭。
馮鏡軒歎口氣看著不遠處倉庫的動靜聲音低沉,竟似喃喃:“我雖不知他從前那般做的目的,我卻是知道他害了教主。”
朱佑樘雙目瞬間睜大,臉色蒼白,半晌緩不過勁來。
他,害了教主?
他,害了,北宮?
“任百川黨羽被連根拔除,正道收到重創,教主天下間再無敵手怎麼能是害了教主?”朱佑樘扭頭反問馮鏡軒,眼神淩亂。
馮鏡軒笑:“難道人活在世上竟有權勢便夠了嗎?那要心做什麼?何不取了呢?……”說完馮鏡軒一頓,輕笑著搖頭:“我和你一個小孩子說什麼大道理。”說完摸摸朱佑樘的脖子。
“好了,你去玩兒吧。”
朱佑樘快速逃離,他的耳邊不停地回響著馮鏡軒的話:“那要心做什麼?何不取了呢?”……
回到自己的院子跌坐在地上,伸手捂上雙眼:到最後,沒心的人竟是他自己。
真是,真是好大一個笑話。
山間夜風刺臉,每到夜晚平頂山後崖總會有一個人拎了酒壺久久佇立,一站便是一夜。
是不是終有一天,還會有一個名叫沐聽雨的男子,在晨光中張開雙臂,擁抱清晨初日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