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像是這時的版本裏最冷峻的那個紅頭發男孩。他又閃了起來,丫頭,你還好嗎?我很想你。
我打字的速度仍舊慢,一激動更是敲出亂七八糟的字來,最後,我憋足勁,才敲出幾個完整的字:我恨你!
敲完了我就解氣了,仿佛打土豪分田地了,但我又後悔了害怕了,害怕我這重重的一句,會嚇跑了他,害怕他的頭像瞬間變成灰色。整整一年零八個月,他沒有一點消息,是找不到我嗎?是不敢嗎?還是不願?已經將我忘掉?
他說,一年前是不敢找你,然後是覺得自己沒資格找你,再然後,我就找不到你了。剛才,我在初中校友錄裏,突然發現你留下的QQ號。就算你不肯原諒我,我也很滿足了,我總算,有地方知道你的消息了。
我真是一個沒出息的姑娘啊!我立刻就原諒他了!
我小時候貪玩,放學後,蹲在路邊螞蟻搬家,跑去田野裏采野花吮花蜜,一玩就天黑了。我爸急得四處找我,他怒氣衝衝拎著一根細竹枝,一定打算找到就狠狠讓我吃上一頓“筍子炒肉”。可他看見我安然無恙時,怒氣便全消了,他拿過我的書包,拉起我的手,說,以後別玩這麼晚了,免得大人擔心,知不知道?
我爸當時要的,和我現在要的,都一樣,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就安心了放心了,我哪還忍心將你責怪?
我媽的意見略有不同,當年,她教育我爸,這樣會慣懷她的!後來她教育我,該生氣時就要生氣,對男人不可太縱容,就算你心裏沒事了,也要裝作有事,不可以那麼快地原諒他。我得承認,我媽的觀點,更科學,更技巧。
但我在情人節這天,拋棄了科學和技巧,用迷信笨拙的方式對待蘇長信,我恍惚以為,昨天我們還在麥田邊說話,在酒吧裏喝酒,他才親吻了我呢。於是我說,你這個混蛋,以後不許再玩失蹤了!
蘇長信很乖地答應,我現在有正當工作了,雖然不穩定,但我今後不管走到哪裏,都會給你寫信的。對不起。
他還說了關於那個姑娘的故事,他說,她很好。我一點也沒有吃醋,真的,我反而心生感激,在蘇長信悖時落難的時候,她依然願意陪著他,這應該是那段灰色日子裏,最明亮的火焰了吧。
最後我問蘇長信,你在哪裏?他說,離家幾百公裏的一個城市,做小廚師。以後我可以做飯給你吃啦。
還是在湖南,和我隔著千山萬水。但是,火車,也不過一天一夜的距離。
2、還是千山萬水
我們一直聊到半夜才同時下線。剛回到宿舍,電話就響了,他隻說了一句,丫頭,好好睡覺,晚安!我隻說了一句,嗯!
可這個電話讓我的激動達到高潮,我跑去敲陽寶的門,她們的宿舍就在隔壁506,我說,陽寶,明天咱們去江邊吧,我有話和你說。
嘉陵江的水,在這一段,又清又淺,江邊的駱駝們也又大又幹淨,我們就在駱駝上散步,坐下來聊天,看江邊的行人和油菜花地。
蘇長信他已經不是那個摸不著看不見隻存在於我記憶裏的男人了,他現在確定就在某個地方,想念著我,我又聽到了他的聲音,溫暖又柔和。我快收到他的信了,他的字寫得很好看,到時候給你看信封啊。
我對陽寶絮絮叨叨。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她說,糖果,我真替你高興!
那天,我們沿著江邊一直走,還爬上山,闖進一座苗圃,看到了很多見都沒見過的植物,最後,一路飛奔著下山,疲憊又興奮地回到學校。
在黃昏的窗口,對著一座挖掘機正在作業的小土丘,我用從同學那裏要來的的3張散發著茉莉香味的粉紅色信箋紙,給蘇長信,寫信。
我寫道,我的對麵是一座土丘,去年它比現在要寬一點,高一點,秋天的時候,它開滿了黃色的小野菊。
我還申請了一個電子郵箱。
我的第一封郵件是發給蘇長信的,我說,嘿,我也有郵箱啦。
可笑的是,我的郵件,是蘇長信擁有郵箱以來,收到的第一封郵件,他還不知道怎麼打開看!我也不知道,於是說,這樣,你到我的郵箱裏看吧,在草稿箱裏。
這時陽寶會利用郵箱論壇聊天室等等和她的男朋友談戀愛了。
那個男生叫TOYOTA。他在上海某個大學念書,住在上海的某一棟老洋房裏,喜歡BEATLES和畫蠟筆畫,有時會出現幻聽和幻視。他總是用鉛筆給陽寶寫信,但他不肯給她打電話,無論如何也不肯。
4月的時候,陽寶在樓梯上摔傷了腳,我去看她。我們坐在走廊上冰涼的地板上,望著左邊盡頭明亮的陽光,說一些諸如此類的傻話:有時候人就像走在一條長長的走廊裏,看得見盡頭的陽光,但卻一直無法抵達,那種心情,很惶恐。風沿著走廊灌進來,我們的頭發都亂蓬蓬的。
陽寶說,今天他給打電話了,問候我的腳。他的聲音,有種不真實感。
他們也常呆在一個聊天室裏,不說話,就呆著,各自做別的事。那個聊天室後來我也愛去呆著,是騰訊論壇裏,一個叫“燈下文字”的聊天室。一群網絡文青在這裏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