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怎麼辦?一顆子彈接著一顆子彈(1 / 3)

1、你送給我的手套

這個暑假,也就是2002年的暑假,從清晨到傍晚,從傍晚到深夜,我都在和蘇長信發信息,用我媽給我買的手機,摩托羅拉T—191,湖藍色,小巧又精致。

想念把我們變成了兩個神魂顛倒的瘋子,我們說了洪水滔天那麼多的情話。

這些情話到最後,變成了一股火焰,衝擊在我的身體裏。我終於坐船過河,爬上公交車,一路顛簸到了城裏,我買了一張火車票。我要去湖南,和蘇長信約會!

蘇長信已經學完技術,他要跳槽,尋找更好的發展機會。趁這個空擋,他回了一趟家。他發信息給我說,我在家裏的箱子裏,找到了你送給我的手套,繡著小熊頭的那副,你還記得吧?

那是15歲時,他離開張廟鎮時,我送給他的。盡管是炎熱的夏天,我還是送了一副毛茸茸的,暖呼呼的,不合時宜的手套給他。手套是我媽鋪子裏賣的,上麵的小熊頭,是我用紅色的毛線,自己繡上去的。他說他隻在睡覺的時候戴戴,因為怕被人笑話,小熊頭,多傻氣啊!

我發信息給他,我要來看你!

他不答應,他沒什麼錢,他想等工作上軌道了,存多一點錢,到學校來看我,還要請ET們吃飯,吃大餐,到那個老掉牙的KTV裏K歌。可他又很矛盾,他說很想看看我女大十八變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而且,他很想念我。

他的猶豫和矛盾,有關愛情,有關麵子,有關男人的那點虛榮。他希望重新站在我麵前的他,躊躇滿誌,神采飛揚,值得我去依靠,能為我擔當。他沒說出口,我也沒點破。我隻是堅定地說,我把半年的稿費都積蓄起來了,就是為了買火車票!

是真的,都不知道他的下一份工作會在哪裏,會與我距離多少重山多少重水,至少,湖南和重慶,隻有一天一夜的鐵路線。我很想念蘇長信,像任何21歲的戀愛中的姑娘想她遠方的愛人。像很多人都曾經唱過的那樣,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

我要去看望我的愛人,沒有什麼能將我阻止。

蘇長信終於答應了。從他答應到我起程,中間隔了半個多月。我買了新的鞋子和衣服,還買了一件開滿太陽花的吊帶裙,準備當睡裙穿。

我163cm,54kg,穿C罩杯的文胸,小雀斑們已經熟悉得仿如閨蜜,從鏡子裏看見它們,我覺得,挺自然的。

蘇長信,我不是最美的花朵,但我要為你盛開歡樂。我要怒放,怒放,怒放!

我帶著《小王子》上了火車,我要蘇長信分享這個溫暖而雋永的童話。那朵玫瑰,它在你眼裏,獨一無二,不可替代,不是因為她真的特別美,而是因為你在她身上傾注的心血和愛。蘇長信,我要做你的玫瑰花。

火車轟隆隆地穿過重慶,穿過貴州,進入湖南,我離蘇長信越來越近了。

在一條山溝裏,火車出故障了,停下來維修。為了省電,我一直關著手機,這時,我才開機,接到蘇長信的電話,他說,他騎摩托車的時候不小心,把另一輛載人摩托給撞了,對方車上有3個人,都受了輕傷,車子也被交警隊沒收了,他可能來不了株洲火車站接我。

我忙問,那你有沒有事?

他說,沒事。

沒事就好。我到了火車站就自己坐汽車過來!

這個插曲就像火車出故障一樣,雖然叫我有些失望和焦躁,但也毫不動搖我奔向愛情的決心,也無損我的勇氣。我趴在窗口,看遠遠近近的景色,山上是鬆樹,坡上是灌木叢,荊棘類植物結著一串串紅色的果實。鐵軌邊是一片片的野花和野草,不時有鳥兒飛飛停停。

火車晚點4個多小時,到達了。已是夜晚,火車站燈火通明。

蘇長信果然沒能來。他此刻,還在交警大隊和醫院,兩頭奔波。晚上去他家所在城市的車已經沒有了。我得先找旅館住下。

雖然我存了半年的錢,但也不到一千塊,為了防止它們在火車上被偷或是遺失,我把它們都存在了卡裏,放在了貼身的包裏,隻帶了一點零花錢在身上。對於一個21歲才第一次出遠門,手上還緊巴巴的姑娘來說,這樣的過分謹慎,實在情理之中。

可想不到的是,異地卡過了五點,就不能在取款機上使用了!我拽著我的卡,像被人把卡偷了一樣,垂頭喪氣。

我回到火車站廣場,坐在台階上,給蘇長信發信息,報告我的遭遇。其實,我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候車室裏人那麼多,我就在候車室坐一晚上也不要緊啊!又或者,去車站網吧,上一個通宵的網嘛,反正,熬通宵也不是沒有熬過。

明天就可以看到3年不見的蘇長信了,這個念頭,讓我無所畏懼,渾身都充滿了勇氣跟力量!

我很勇猛地發信息給他說,不用擔心我,我自有辦法!明天見!

幾分鍾後,蘇長信說,你就在車站呆著,別亂走亂動,別和陌生人說話,我讓朋友來接你,他在長沙,很快就到。

一個小時後,蘇長信的發小兒,大頭,從出站口走了過來。大頭是一個大大咧咧,重情重義的男人,他一走過來就說,靠,你膽子也太大了!蘇長信早不說,早說我今天下午就在這等著你啦!

第二天中午,我站在了蘇長信的城市裏,滿城的梧桐,枝葉飄揚。

我賓館等他。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簾。我突然蠢蠢欲動,不懷好意起來。我洗了個香噴噴的澡,穿上太陽花睡裙,裹在被子裏看電視。當然看不進去啦,我一直側耳傾聽著走廊裏的腳步聲。

三年不見,我仍然記得,蘇長信的腳步聲,輕,卻有力。

那個腳步聲終於在走廊裏響起,停在我的門外。白襯衫,黑皮膚,小眼睛神采飛揚,下巴上的胡子青幽幽的一圈。站在我麵前的蘇長信,已經不是那個散發著雲淡風清陽光味的少年了,而是一個氣息凜冽,輪廓有力的男人了。

他看見我時,眼裏泛起的明亮異彩,也讓我知道,我也不再是那個穿著新文胸就舍不得脫下的青澀姑娘了。我是一個女人,為了愛情,跋山涉水而來。

他的吻也不是三年前的那樣,緊張羞澀,帶著清新的薄荷味,他現在的吻,是煙草混合著檳榔果的氣息,清新中揮灑著一股凜冽的男人味。

清晨,我在他的臂彎裏醒來,看著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窗外的梧桐樹若隱若現,小鳥兒啾啾地鳴著。我感到自己的身體柔軟無比,仿佛花瓣,已慢慢打開,我又閉上眼睛,在蘇長信的汗水味兒裏,躺了一會。

蘇長信帶我回家。蘇媽媽已經認不出我來,她很驚喜地拉著我的手,說,那時你還是一個小丫頭呢。

我住在蘇長信的房間裏。我睡他睡過床,看他看過的書,玩他小時候玩過的玩具,我還看了他初中時寫的日記,日記裏有我,他說,糖果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我和他對坐在他的小桌子旁下象棋,在我的撒賴和蠻不講理下,他被我殺得潰不成軍,輸掉的懲罰是扮吃玉米的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