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別了,我的ET們(3 / 3)

那姑娘,總的來說,善良淳樸,沒什麼性格也沒什麼心眼,不怎麼可愛但也絕對不討嫌。她有個男朋友,在事業單位上班,估計也很淳樸善良吧。這樣的愛情應該平穩安好,但汗顏的是,兩人都缺乏必要的性常識!

那姑娘堅持認為,未婚發生性關係是可恥的,何況還上大學呢。但愛到濃時,一切自然地發生了。發生之後,她很是忐忑,忍了很久,她終於問,做愛之後,會懷孕嗎?她們問她,帶套了嗎?她說,沒有。她們答,危險。隨即又給她惡補了一些性知識。她卻不耐煩地說,又不是我!我根本沒有做!是幫朋友問的!

後來一段時間,她的行為非常怪異,還偷偷去了試圖賣給我墜胎藥片的鄉村醫生那裏。姑娘們很擔心,怕她胡亂吃藥出危險,於是聚在一起商議,怎樣解開她的心結,了解事情真相,怎麼樣來幫助她。

其實到這時,大四的姑娘們,凡是戀愛的,基本上都和自己的男人恩愛過了。意外懷孕的也不少,她們早已不像當初我那樣,戰戰兢兢絕望害怕,都很理智坦然。類似的事例多了,當然就沒那麼恐懼啦。

但這個淳樸姑娘,還蒙昧地以為,不管懷孕與否,若是大家知道她已和男友恩愛過了,她的名譽清白就全毀了,說不定即將到手的畢業證和學位證也要雞飛蛋打了!後果不堪設想啊。

姑娘們聚在一起商議時,沒想到她正裹著被子躺在床上,聽見大家如此議論,她火急攻心,激動過度,便上演了那一幕鬧劇。

是的,從來一個人,沒有一個人,站在我們的麵前說,親愛的,和你的男朋友做愛之前,記得請他戴上安全套。

也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們說,親愛的,就算懷孕,就算受到傷害,都不要怕,都不要慌,沒有什麼能打倒,作為姑娘的,我們的尊嚴。

沒有人這麼說。

據說鬧劇結果還算風平浪靜,我們這一屆,300多人,沒有人死亡,沒有人消失,沒有人瘋癲,大家都順順當當的,從風舞學院畢業了。

陽寶提前一天離校,她被她老爸威逼著回家鄉的小城做語文老師,剪刀手也把他的全套工具和所有積蓄帶在身上,去到那小城,開了一家名為“剪刀手陶小四”的美發店。

我們一點都覺得傷感,似乎這也這是放放暑假,兩個月過後,我們又會再見麵的,又能在一起唱歌上網摸螃蟹的。她坐上車,一直在笑一直在笑,我站在車下,也一直在笑一直在笑,她說,糖果,記得喲,跟男人好好相愛,找好工作,掙大錢,生龍鳳胎!

毛毛回家鄉昆明,享受四季如春的溫暖和煦以及超強的紫外線。我去江南投奔我親愛的男人。其他人,全留在重慶紮根發芽開花結果。

最後的一晚,吃散夥飯,喝很多的酒,說很多的話,失意的心情洶湧而發,暗戀的也表白出來,欠揍的校車售票員終於被無名人士毆打,行政樓前也被堆上一堆大便,我們終於從風舞學院活著畢業了。

其實,除了該倒黴的售票員和少數生不逢時的領導,其他諸如輔導員、清潔員、小護士,還有水果店的加西莫多大叔,以及路邊炒飯攤的母子,“紅興”餐廳的小夫妻,乃至賣報紙的小帥哥,和我們很有魚水感情!

畢業那天,2004年7月6號,泡桐花落了一地,大廣播拚命煽情,唱著老歌,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就在這多愁善感的初次,流浪的青春……

一切怨憤都化成了過眼雲煙。不管是正當壯年的勤雜人員,還是滿頭白發的輔導員爺爺,眼裏也蓄滿淚水,來送別我們,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風舞學院的第一批將士,是同甘共苦的患難之交啊。

這樣的四年,這樣的青春,一生隻有一次。很多的人,一輩子也不會回來,再也不會見麵,再也不能走在一起,再也不能嬉笑怒罵把酒言歡了。是的,風舞學院讓我們失望憤怒抱怨,可它也使我們變得堅韌聰明強悍,這樣的成長體驗,誰能說它不珍貴?

連賣報紙的小帥哥都來了,他揮舞著他的報紙,依依不舍地說,今天買一送一,拿著路上看吧。

ET們離散得並不整齊,大多數是離別情緒還未達到高潮時都陸續奔赴各單位報道了。所以,集體抱頭痛哭的場景沒能上演。到6號這一天,離別現場的,隻剩下我,呱呱,和小狗,呱呱已經簽了郊縣的中學,要從事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

我和呱呱坐在車上,最後一排,小狗站在一棵泡桐樹底下,挎著她的藍色花布背包,朝我們揮手。

那種離別,是生生的離別,深深的不舍,傷心得以為這一輩子大概都見不著麵了,是以為從此茫茫人海天涯相忘的蝕骨的難過。

再見了,我的宿舍外的法國梧桐,我曾在午後和夜晚,默默地注視你,想念我愛的人或者獨自傷心;我還曾經站在你的樹蔭裏,穿著太陽花吊帶衫,照了相片給蘇長信寄過去;

再見了,我的劣質的生鏽的防護欄,我曾用晾衣架一次次敲打無辜的你隻為跟著起哄要看電視;還一次次從你的縫隙裏,接過陽寶遞進來的香蕉和蘋果;

再見了,我的風之舞,我曾那麼多次踩著你路點的落葉,唱歌或者嬉笑;在我走後,你路邊紅色的野花還在開嗎?那散發著蘋果氣息的小野果呢?它們熟透了嗎?

再見了,我的宿舍樓圍牆上的青苔,你不關心我的喜怒哀傷樂,總在梅雨季節裏,濕漉漉地,開著極細極渺茫的花,你會一直開花,直到地老天荒;

再見了,我的ET們,我的寶貝們,我的姑娘們,我一同見證了彼此的青春和成長,我們一起經曆了歎息和哭泣,我們度過的日子,就如同我們的青春,一生一次,彌足珍貴,它 是一生隻開放一次的花朵,韶華已逝,不複再來;

再見了,我的青春。

再見了,我的日子。

再見了,我坐過的椅子。我睡過的床。我看過的書。我唱過的歌。我仰望過的天空。

原諒我沒有好好珍惜。

我想我曾好好珍惜。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

我們將隔著浩淼的時空之河,遙遙相望,對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