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槍幫羅勝極其幫眾的屍體都被運回了衙門外的屍房,屍房和檢屍房是分開的,為了區分,衙門裏行話管檢屍房叫做黑屋子,此時正值黎明前最後的時刻,也同樣是夜最深沉的時候,黎斯一個人靜靜坐在黑屋子裏,周圍沒有一絲亮光,撲鼻的是淡淡的零丁香的味道,是用來驅屍氣和屍毒的,黎斯不由想起記憶裏那間寬敞冰冷的黑屋子,還有那個說一句話就能噎死人的老朋友,甚至他竟真的用死人胳膊做了一鍋肉湯給衙門裏的捕快喝,想想,當時黎斯吐了整整一天一夜,而且連續三天吃不下一口飯。
這個老家夥。死老頭。黎斯想著,嘴角微微上揚。
“黎大人,委屈您了。這麼多年,你還是我這間黑屋的第一個客人,老朽沒什麼準備,隻有這壺菊花茶給黎大人品嚐了。”
黎斯接過茶杯,茶香已撲鼻,老仵作魏師傅坐在黎斯對麵一張石床上。
“屍體都運來了?”
“是。”魏師傅輕輕點頭:“我查點過了,數目和人都對上了。”
“一夜之間,整個幫派全部遭遇屠門,可歎,還是可悲呢?”黎斯感慨一句。
“誰說不是,而且還有不少年輕的小夥子,就這麼走了。世事無常,人心難測!”魏師傅微微歎息,更是感慨的說。
黎斯微微停頓,說:“魏老,末學還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黎大人折殺老朽了,叫老魏,老魏好了。”魏師傅一雙眼睛渾濁的望著黎斯,問:“不知黎大人有何事不明?”
黎斯指了指自己胸膛,說:“就是這個。”
“黎大人是說羅勝胸口的那一劍?”魏師傅明白過來,說:“但我知道的都已經跟黎大人說過了,不知還有何不明白的地方呢?”
“屍體上的疑點我沒有什麼疑問,但屍體外的我的確有些問題好奇。”黎斯笑笑:“白天在金槍幫時,我注意到魏老在探究羅勝胸膛一劍十三傷的致命傷時,眼神撲朔,似還有事情不想說出來,現在四下無人,不知魏老可否講出來了?”
“你,黎大人,說笑了。我隻是個仵作,檢驗屍體,查找凶手留在屍體上的線索是我的本分工作。除此之外,我又有何事可以隱瞞?”
“也許現在沒有,但以前呢,比如一十七年前。”黎斯突然說,魏師傅手中茶杯竟一時不穩,不少茶水濺撒出來,好一會兒,魏師傅轉過頭,老眼看著黎斯:“黎大人,你好生厲害。”
“也罷,這本就一樁多年前的陳年往事,隻是今日看到羅勝劍傷時,不由有所感觸。既然黎大人想聽,我就說給你聽來。”
魏師傅穩定了口氣,緩緩道:“其實不瞞黎大人,今天在金槍幫時我的確因為看到羅勝的致命傷而有所茫然,那是因為這個一劍十三傷的創傷,我在一十七年前就已經見過,而且我知道是誰留下了這種劍傷。”
“誰?”
“他的名字叫風千烈,二十年前的江湖第一劍客。而他的成名劍技就是‘一劍十三殺!’。據說可以一劍揮出,從十三個角度攻擊對手,令對手避無可避,無所遁形,隻能等死。而當年他手中還有著一柄傳聞裏凶神惡煞般的魔劍,叫做‘黑夜’!”
“風千烈……”黎斯重複。
“當年我剛加入衙門沒多久,還算得上是年輕氣盛,對於江湖上一些傳聞,還有江湖軼事特別感興趣,而當時的捕頭跟我是同鄉,他在江湖裏還有點名頭,搏了個‘鷹刀’的外號,所以跟江湖人物接觸的比較頻繁,我所知道的這個故事就是他告之我的。”
魏師傅臉色突然一暗,說:“我的聽聞裏,風千烈是歸州數一數二的大俠,平生沒做過一件違背道義的事,但是偏偏,偏偏就在那個時候,我接收了一具無名女屍,那具女屍是普通農家村婦打扮,粗衣布巾,而且村婦懷有身孕,大腹便便,已是嬰兒快落地的時候。當時,我在這具村婦的胸膛上發現了跟羅勝胸膛上一模一樣的劍傷,一劍刮出了十三層的傷害,一劍致命!江湖中,隻有一個人可以使用出這種劍招,隻有他——風千烈。我不願意相信這一切,不願意相信平生最敬重的大俠竟是屠殺孕婦的凶手,但很快聽說的消息讓我不得不相信了這個事實。那是由大世皇帝舉辦的五州風雲台,推選五州武林同盟之主,可就在這盛宴之上,風千烈趁著武林同道酒醉意疏之時,先後屠殺了五位掌門,十二位教主,而後逃離了風雲台。那之後,江湖上,朝廷中都下了追殺令,無論生死要將風千烈追捕歸案。”
黎斯聽得凝神,魏師傅卻又一聲歎息,接著說:“可能天意弄人,風千烈最終回到了他的家鄉歸州鳳翔嶺,後來,聽我同鄉說,風千烈被歸州武林中人發現,在鳳翔嶺同歸州武林高手大戰了三天三夜,結果風千烈寡不敵眾,退入嶺中,施以暗器殺害試圖進入嶺中的武林人士。再然後,為了逼風千烈出來,有人提議放火燒嶺。結果,火放了,突如其來的大風讓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但風千烈始終沒有走出來,人們在燒盡的鳳翔嶺裏發現了一具枯骨,還有風千烈隨身攜帶的暗器,確認他已經死於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