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你們蒲將軍現在何處?”
他們兩人互相看了看,道:“蒲將軍帶著其它弟兄去追一個女子去了。楚將軍,若你見到蒲將軍請你向他說一聲,讓我們早點換崗吧。”
我看了看他們,道:“好吧。隻是你們現在一心站好崗,別再碰到自己人沒弄清就下手。”
他們兩個諾諾連聲。我走開時,卻也覺得他們倒也情有可原。我沒穿甲胄,的確不太看得出來。現在城中到處是殺人殺紅眼的帝國軍,要是我受點什麼傷,實在不值得。
我剛要轉過身,忽然想到他們說的蒲安禮是追一個女子。我道:“蒲將軍追的那女子又是誰?”
一個士兵道:“就是剛才不久,蒲將軍見有個身材矮小的人穿了一身軍服匆匆忙忙地向城外走去,他喝了一聲,那人扭頭就跑,卻是個女子,想必她不知從哪裏偷了套軍服想逃跑。蒲將軍帶了十來個正在營中的弟兄追過去了。”
是那個女子!我幾乎一下便可斷定。我急道:“他們往哪裏走了?”
那士兵向著左邊指了指。我不等他明白過來,已向左邊跑了過去。
左邊是上城牆去的路。我跑了沒多久,便聽得前麵一陣喧嘩,一個很響亮的聲音笑道:“小姑娘,別跑了,你可沒路好走了。”
那正是蒲安禮的聲音,他們正在城頭。我向城頭跑去,石階上,還沒幹透的人血讓我腳下打滑,可我一點沒管。我心中,隻是覺得那女子既然是我放走的,如果落入別人手裏,那幾乎是我害的一樣了。
我走上城頭時,正見蒲安禮手裏提著那女子的頭發。那個女子在他手裏拚命掙紮,卻象落入夾子的小動物一般,掙也掙不脫。我叫道:“蒲……蒲將軍,請放手。”
蒲安禮回頭看了看我,帶著點譏諷道:“是勇士楚將軍啊。楚將軍的鼻子倒尖,一聞到女人味就過來了。你別急,等我們玩過了,一定送給楚將軍賞鑒一番。”
這一通跑讓我有點氣喘。我壓住了喘息,道:“蒲將軍,實在對不住,這女子是我的。請你放開她吧。”
“你的?”他看了看手下那女子,手也鬆開了。雖然我們處得不好,但這點麵子他總該給我的。他有點譏諷地對他手下道:“原來我們追的是楚將軍的女人。弟兄們,權當我們長跑了一番吧,哈哈哈。”
他鬆開了那女子的頭發,我跑了過去,對她道:“你不要緊吧?”
她站起身,用手指捋了下頭發,稍稍梳理了一下,昂起頭道:“我不是你的!”
我一怔。她不是瘋了吧?難道她想落入蒲安禮手中麼?蒲安禮在一邊卻扳住我的肩頭道:“楚將軍,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人?”
她很響亮地回答說:“不是!我是自由的共和國公民,不是誰的人!”
我道:“你瘋了麼?”我剛想再說一句,蒲安禮一把扳開我,道:“楚將軍,得了,你要女人再找一個吧,這個可是我們找到的。”
我被他扳得一個踉蹌,人幾乎摔倒。他手下的士兵都一陣笑,這讓我有點惱怒。等站穩了,我道:“蒲將軍,她是祈烈送給我的,我難道會說謊麼?”
蒲安禮轉過身,拍拍腰間的佩刀道:“楚休紅,我已給足你麵子了,若你再不知好歹,別怪我不客氣。”
我心頭一下子如烈焰燃起,已拔出了刀來,道:“蒲將軍,別的事我可以讓你,但她絕不可給你。”
蒲安禮轉過身,看著我,慢慢道:“楚將軍,你可要與我決鬥?”
帝國尚武,決鬥隻消雙方同意,並不犯法。和平時,就時不時會聽到有人因決鬥而死的消息,在軍中卻不常有這種事發生。因為武侯怕軍中決鬥會影響軍紀,下令若有人決鬥,則不管原因,負者及其下屬將貶一級。這種處置雖然似不近情理,卻讓人決鬥前多想一想,因為一個人若要決鬥,他身上擔負的便不隻是自己的名聲和官位了。
我一時衝動,居然拔出了刀,那麼就是挑戰的意思。可要我收回刀去,我也絕不能做。我道:“蒲將軍,我不想與你決鬥,隻希望你能給我個麵子。”
他獰笑道:“麵子已經給你了,現在我若不和你決鬥,我的弟兄隻道我是怕了你,那我的麵子往哪兒擱?弟兄們,清個場子,給楚將軍一件軟甲。看他那樣,跟個讀書的一樣。”
他的手下都一陣大笑,有個兵丁脫下身上的皮甲遞到我跟前。我有點吃驚,道:“蒲將軍,你真要與我決鬥?”
蒲安禮道:“不是我要和你決鬥,是你要和我決鬥。現在廢話少說,快點準備吧。”
他的手下左右散開,在城牆上空出一塊地方,而她則被兩個士兵夾著站在雉堞邊,看著我們。我兩手抱刀,道:“蒲將軍……”
他喝道:“少給我婆婆媽媽的,你若再不穿皮甲,我也要攻上來了。”
我情知現在勢如弦上之箭,已無法再挽回。我把刀放在地上,默默地穿那件皮甲。
那人身材和我相差無幾,隻是比我瘦些,這皮甲稍有點緊。等我把皮甲上的線縛好,道:“蒲將軍,失禮了。”
在軍校中,武課有兵法、器械和拳術三大門。器械中,主要是兩種,馬上槍和步下刀,決鬥也分馬上和馬下兩種。我馬上的本領不算最強,五年軍校,每一年都有一次歲考。那一屆畢業生中我槍術歲考一向隻在二十名左右,而步下刀術得過兩屆第二名。蒲安禮剛好和我相反,他的槍術歲考從未出過前十名,而刀術卻總在十名以下。在軍校中,我也曾與他比試過刀術,交手三次,他無一勝績。他的刀法完全是力量型的,刀法雖快,卻轉動不靈。他棄己之長,到底是什麼用心?
現在已由不得我多想,蒲安禮一聲斷喝,人已如黑塔一般壓了過來。我看著他的刀勢,等他撲過來時,一刀格住了他的刀。
“當”一聲,兩刀的刀口一交,爆出火星。他的刀雖然沒我的百辟刀好,卻也盡可擋得住。我卻隻覺手臂一麻,全身都震了一震。
他的力量居然有這麼大!
我不禁有點吃驚。盡管我知道蒲安禮的力量在軍中是過人的,但自信自己足以擋得住。可是現在他的力量居然有這麼大,也許是殺人殺多了,鍛煉出來的吧。盡管我也時常鍛煉,可與他一比,就相形見絀了。
他還在壓下來,我人向後一跳,已跳開了三四步,心裏不禁有了點怯意。
他嘿嘿地笑了笑,大踏步向前走來。他的氣勢,真的有如泰山壓頂,我幾乎被他壓製得喘不過氣來。
他一定還有弱點的!
我努力找著他身形的破綻。如果我敗了,不僅是我這百夫長的位置保不住,祈烈他們也要跟著我降一級。就算為了我屬下這八十多個弟兄,我也絕不能敗!
等蒲安禮走過來,我咬了咬牙,不能他站穩,人已撲了上去。
上一次是他進攻,這一次該輪到我了。
我衝到蒲安禮跟前,他象沒知覺一樣,一動不動。我的刀砍到他胸前,手忽然一軟,他忽然把手中的刀在胸前一橫。我的刀一碰到他的刀,他整個身體猛地向前一衝,我隻覺一股大力襲來,手中的刀幾乎要脫手。他卻不等我變招,那把放在胸前的刀一翻,壓住了我的刀,順著我的刀平推過來。
如果不棄刀,我的手指一定會被他削斷。
我咬了咬牙,手上卻快得多,右手一下鬆開了刀,從他那刀上抽出來。他的刀正用力向下壓,胸前已是空門大開,我右手已變拳,狠狠一拳打向他胸口。
這一拳是孤注一擲了。他的刀正平平削來,我若這一拳速度慢些,他的刀先到,那我這一拳便打不到他。但他的速度還是比不過我,我這拳的力量雖不是太大,但他胸前除了軟甲,全無防備,“砰”一聲,這一拳實實地打在他胸口上。他一個踉蹌,整個身體都向後退去,那刀向胸前一揮,大概要確斷我的手。我的右手卻已收了回來,又伸到他那刀上,一把抓住了我剛才脫手的百辟刀,這刀隻下落了一掌的距離。
這一招實在太快,大概除了蒲安禮,旁人都沒看清。他那些下屬同時發出一聲“可惜”,也許是以為他自己滑了下才讓我脫身的,當然不會為我一拳沒打倒他叫可惜。
他們的話音未落,我右手的百辟刀已經抽回,順勢用刀尖刺向他胸口。他嘴裏斷喝一聲,人退了一步。他的聲音震得我耳朵裏直響,我的刀卻沒有滯澀,已向前逼了一步。
蒲安禮自己也沒料到我這把刀如影隨形,居然還在跟著他向後退,臉上也有點變色。他腳下又退後了一步,手中的刀卻胡亂向上揮來。我右手向後一縮,手已脫開刀柄,已變成拳,在他那刀向上揮個空後,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
這一拳正打在剛才同一個地方,他再不能泰然處之了。他變招居然也跟得上我,向上揮個空的那刀又向下揮來。此時我的右手已縮回來抓住剛才脫手的刀,又一刀刺向他胸口,他這一刀“啪”一聲又壓到我的刀上。
他的下屬在一邊又震天般齊吼道:“好!”不等他高興,也不等那些人的叫聲消失,我的右手又已棄刀,縮回,化成拳,“砰”一聲,不偏不倚,第三次打在他胸口同一個地方。
這一拳他已經受不了了。我的力量雖沒他大,可他也不是鐵打的,受不了在那麼短時間內吃我三拳的。他人向後又退了一步,我的右手又伸到他的刀下,抽回了那把百辟刀,這時他下屬們的那聲“好”還沒叫完,卻突然嘎然而止。
我把刀用兩手抱在胸前,道:“蒲將軍真是好本領,我們不分勝負,就此罷手吧。可還請蒲將軍把那女子送給我。”
蒲安禮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他不願厚著臉皮也和我一樣說是不分勝負,可要他明說敗績,隻消我告到武侯跟前,隻怕更要受到處分。半天,他才道:“你的本領確實好。弟兄們,這女人就讓給楚將軍吧。”
我扭頭看了看她,她剛才一直都在看著我們,現在那兩個士兵散去了,她靠在牆上,動也不動。正是黃昏,斜陽爍金,餘霞散綺,她的樣子倒十分美麗動人,怪不得祈烈會把她送給我吧。我不禁心頭一動,收刀入鞘,向她走去,伸出了手來道:“來,跟我走吧。”
她象看見鬼一樣,叫道:“別碰我!”
我怔了怔,隻道她還有點拉不下麵子,笑道:“別害怕,現在你是我的人了。”
她雙手在牆頭一按,人輕盈地躍上了雉堞。她穿著帝國軍平時穿的那種長袍,倒顯得姿態美妙之極。我正想再安慰她一句什麼,她站在雉堞上,大聲道:“不,我不是你的,我是自由的!”
她喊著,人向外一躍,已象飛鳥一樣向城下撲去。我大吃一驚,道:“別做傻事!”人衝了過去,卻哪裏來得及?
在人們的驚呼中,她象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鳥一般,落下十幾丈高的城頭,身上,猶帶著夕陽的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