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營房他道:“我去睡了。你還回你那小屋裏?”
我道:“是啊。”
路恭行打了個哈哈道:“你倒能耐得寂寞那小屋裏你也住得下?”
我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我嫌這兒吵。”
把馬還給路恭行我一個人回到小屋已是下午。周圍有點安靜了就算帝**士是鐵打的無昏無曉地屠城屠到第三天畢竟還是有很多人累了。現在隻能零星聽到遠處傳來一些人的哭喊聲斷斷續續的好象一些有著尖利鋒刃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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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等我醒來時隻覺肚子餓得要命伸手在幹糧袋裏摸了幾個幹餅又把盛水的葫蘆拿出來。窗外天色已暗一天又過了。
五日屠城還剩了兩天。我第一個想法倒是這個。也許是因為厭惡那種無休止的殺戮了吧我無法阻止屠城那隻好盼望那早一點結束。
我走出小屋外麵夕陽如燒。南國天黑得晚不似京城天說黑就黑了。一輪落日掛在西邊染得雲層也似血滴一般。在夕陽下城頭那些殘破的雉堞看過去隻剩了些影子顯得蒼涼萬分。
我伸了伸懶腰走上城頭嘴裏啃了幾口幹餅。城裏搜出來堆積如山的財物可食物還是少得可憐平常也隻好仍然吃幹糧度日。也實在有點佩服守城的共和軍在那麼艱苦的條件下居然還守了那麼多天。
南門是中軍駐守之地。我踩著一地瓦礫走上城頭。看下去城門附近營帳鱗次櫛比排得整整齊齊。能與中軍的軍紀軍容相提並論的也隻有6經漁的左軍了。
我揀了塊幹淨些的雉堞上坐下了喝了口水。幹硬的大餅在嘴裏被濡濕了雖然隻有點鹹味卻也能讓人有飽食的舒服感。我小口小口地啃著餅看著太陽一點點沉沒。
帝君號稱太陽王隻是他的光芒隻照在那些達官貴人和後宮佳麗身上吧。我有點解嘲地想著。對於一個平民百姓來說要歌頌皇恩浩蕩那也太違心了。可如果要忠於帝君是不是也一定要成為武侯這般心腸如鐵殺人如麻的人?不願意這麼做的人能有別的選擇麼?這麼想來蒼月公的反叛也許也是情有可原吧。
我停住了手裏的動作。這種想法就是不忠麼?我心口有點劇烈地跳著。也許如果我處於蒼月公的地位我也會反叛吧。
我看了看手裏的餅那塊餅已被我咬得隻剩了一小塊了。我歎了口氣放在嘴裏咀嚼著。硬而幹大餅碎渣實在有如沙礫。我撥出盛水葫蘆的塞子喝了一口水。
天已暗了下來了。太陽有一半沒入山背天空中的血色更似凝結了一般天地之間卻似有一片煙雲翻滾。
我正喝著水忽然城下的營盤裏出了一片混亂。
生什麼事了?
我吃了一驚把葫蘆塞好了掛在腰邊跑下城去。
一下城頭卻見一匹馬潑風也似向中軍大帳跑去。營盤門口一群士兵正擠作一堆。我跑過去道:“生什麼事了?”
有個小軍官看了看我。我鑒於那天被蒲安禮的部下偷襲生怕再被錯看了一直穿著軟甲。那小軍官看看我道:“你是……”
我摸出自己的令牌道:“我是前鋒五營百夫長楚休紅。生什麼事了?”
那小軍官肅然起敬道:“是楚將軍啊你的名字這幾天可以說是盡人皆知了。”
我有點不耐煩但別人恭維我也不好太沒禮貌。我道:“多謝。到底出什麼事了?”
那人道:“西南邊煙塵漫天似有大軍過來了。”
“什麼?”
我大吃一驚。西南一帶是無人的山嶺鼠虎很多隻有一些零星的獵戶住在山腳武侯定四將合圍之計時也曾派斥堠兵前去探查過確定沒有伏兵。何況我們圍城那麼多日若共和軍有伏兵早殺出來了不至於到今天才出來。可如不是共和軍那這支隊伍又是從哪裏來的?
這時中軍帳裏突然響起了號角。那是緊急集合令。聽到這號角各軍必須立刻回到原位高級軍官立刻入中軍帳議事。
我顧不上再和那軍官說話人飛奔向前鋒營營盤。
一到營盤門口正碰上路恭行飛馬出來。他也顧不上和我打招呼在我身邊疾馳而過。我一進營盤前鋒各營外出之人正紛紛趕回來。我找到自己的營房祈烈已在裏麵正手忙腳亂地收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大概剛才正在賭吧邊上一個女子麵無人色大概是祈烈擄來的。他年紀不大居然也學人去擄女子了。
祈烈一見我道:“將軍你來了。”
我道:“快點收拾有一支大軍向這裏過來了。”
他也嚇了一跳道:“什麼?是什麼人?”
我道:“我不知道。快讓弟兄們集合。”
祈烈道:“是。”他推了推那女子道:“快去輜重營等一會吧。要是沒事的話我就來接你。”
曆次屠城所收降虜工匠全都關在中軍營盤各營中的俘虜盡是些女子。可就算女子還是得防著所以要是有什麼緊急命令那些女子都由輜重營看管。這是文侯定下的規矩我本覺得這未免管得太細現在看來文侯實在是深謀遠慮連這等事都想到了。
我走出營房隻見外麵已站立了幾十個五營的弟兄。五營還有八十三人。這一趟出師全軍共減員四千餘其中前鋒營減員大約五百。前鋒營一共才兩千人可以說是元氣大傷了我這一營算減員最少的。班師後自然會補充新兵的現在也隻有如此了。我看看幾個站在前麵的什長還有三個什沒來其中就有神箭手譚青。
前鋒營十個什人人都有馬匹用的也都是長槍但還是各有偏重。七個什是進攻用的攻城時都用大斧衝鋒在最前麵第八第九兩個什是盾牌軍譚青所領的第幾個什是箭營。野戰時先以長箭遠攻盾牌軍護衛接近後主要靠前八個什了。不過譚青所領的十個箭手個個都是百步穿楊的好手這也是我能率先攻入城中的一個原因。
我看了看這些人。這幾天屠城屠得一個個都眼睛通紅身上的戰甲也不整齊。這倒也不好說他們我自己也隻穿了軟甲沒穿鐵甲。
這時聽得吵吵鬧鬧地過來一幫人正是譚青他們三個什。譚青那個什是滿員的另兩個卻減員減得多三個什一共隻剩二十四個人。那也是他們一塊兒外出的緣故吧。譚青一見我便叫道:“楚將軍聽說有人攻來了?”
我道:“我也不知隻是有支隊伍向這裏開來。等命令吧。”
等了半天忽然聽得一個大嗓門在外麵叫道:“前鋒營將士聽真武侯有令戰馬備齊全軍上城。”那時中軍的傳令兵雷百輝。他的嗓子在軍中是出名的以至於人們都叫他“雷鼓”而不名。
營中登時一陣嘈雜都不知生了什麼事。這時雷鼓也跑了過去向下一個營盤傳令去了卻聽得路恭行的聲音道:“全營依序上城不得喧嘩。”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聽來卻有種威嚴。營中一下靜了下來我們一營營依序登上城頭。
我小聲對祈烈道:“小烈你去我那屋中一趟。”
祈烈衝我擠擠眼笑道:“是那個女子吧?楚將軍你也真不懂憐香惜玉她一個人就算了。”
我麵色一沉道:“我是讓你把我的戰甲拿來。那女子那天就死了。”
他嚇了一跳嘴張了張大概還想問我那女子是怎麼死的看我一臉冰冷卻沒說扭頭跑向我那小屋。
這次集合由於太過突然許多人戰甲都不整我們把戰馬牽在城頭下一上城頭很多人都在整理戰甲。我一上城頭便極目向西南方看去。天已黑了下來什麼也看不清。城頭雖然火把林立卻也照不了多遠。
祈烈將戰甲取來了。我在城頭穿好。這時卻不用看隱隱地已能聽到一陣隆隆的聲息。
這時雷鼓又在城頭跑著馬一路叫道:“各軍注意刀槍出鞘嚴加防備不得有誤。”
我倚在牆邊。周圍火把的光把一個個人映得有如鬼魅那些鐵甲也久不擦拭血跡和鐵鏽間時不時有黯啞的反光。這一切讓我覺得真如夢寐。
也不知這暗夜裏向高鷲城撲來的是支什麼軍隊。若真是敵軍那城防已殘破不堪而軍糧也支持不了幾天恰好是處在圍城時共和軍的地位。每個人心裏都有種惴惴不安吧。
那支隊伍已到離城約五裏遠了。暗地裏看不清卻感得到大地也似在震顫。我正竭力向黑暗裏看著身後有人忽道:“君侯大人!”
我扭頭一看卻見武侯和他那兩個親兵正走上城頭。我們齊齊跪下道:“君侯。”
武侯看了看我們揮揮手道:“請起。”
他臉上也有了一股凶狠之意。他看了看跪著的路恭行道:“路將軍前鋒營準備得如何?”
路恭行道:“前鋒營現員一千四百七十三人已全數在此。”
武侯道:“好。”
他看了看下麵哼了一聲道:“不管你是什麼人倒要讓你嚐嚐我帝**鐵騎的厲害。”
我的心頭翻了個個。聽武侯的意思那是要與這支來路不明的軍隊野戰了。
這也是對的。雖然南疆地勢不平不適合戰馬奔馳但我們在城中若采取守勢這城已被我們攻得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等如無用那還不如野戰。隻是這支部隊恰好在我們剛攻破城時襲來時間把握的恰到好處在兵法上是很高明的擊其不備之計。他們到底是怎麼把握得這麼準的?
這時武侯的親兵營在城頭紮了個帳。他幕府中的參軍謀士也都進去了。我注意到其中並沒有高鐵衝。
這時雷鼓已騎著馬馳過來。到了武侯那臨時大帳前他下馬跪下道:“稟君侯職已通報四門諸軍俱已做好防備。”
武侯在內道:“好。你先下去歇息。”
雷鼓還沒下去這時一個斥堠兵跑上來跪到大帳前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報君侯那支隊伍在離城二裏處紮下寨來前鋒繼續前進。”
的確我們在城頭也能感受得到大地的震動。這種響動起碼有十萬人以上了。
我想著這些不祥的念頭腦子裏卻自然地想起了軍聖那庭天《行軍七要》裏的一段話:“驕兵不可攻疲兵不可守。”這次武侯出師全軍不過十萬人一路殺來損兵極少減員四千可以說是全師而返。可現在全軍也不到十萬人了。如果對方也有十萬人而我們卻可說已是疲兵兼驕兵那勝負可就難說。
我看了看周圍所有人麵色凝重卻並沒有太大的不安。
那也好吧。我想著要是人人都是我這種悲觀的想法那隻怕不消接戰勝負已定。
我咬了咬牙。無論如何到了現在這地步便是驕兵也要硬衝一衝。
我摸到了腰間的百辟刀不知為什麼想起了那兩句話:“唯刀百辟唯心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