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人的槍刺到,但我已閃無可閃,單靠右手抓住那段繩子,也隻是苛延殘喘。我腦中一閃,腳猛地一踢,一下踢中了那槍杆,我的身體像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小石頭一樣,向外飛了出去,蛇人的這一槍也刺空了。
那個蛇人已一反剛才的謹慎小心,身體也猛一竄,一下竄上了旗杆頂,已比我還高,這時,它單手將長槍舉過頭頂,作勢要向我刺來。
這時,我沒有它地勢高,地形之利已喪失殆盡,一隻手還抓著繩子,正秋千似地蕩回來,它這一槍,便是等著我的吧。
等我蕩到旗杆邊上,那蛇人猛地一槍刺落,我猛地一甩,想讓過這一槍,但來勢太急,隻讓過頭頂,蛇人這一槍刺在我左臂上,“噗”一聲,刺了個對穿,槍尖在左臂另一頭穿出兩寸,血登時如水一般射出來,左臂上像是被一下打進一個大釘子,又象被放上了一團火,奇怪的是,卻並不怎麼覺得疼。
那一定是忘憂果粉的作用吧。來時我向醫官要了些忘憂果粉,一半敷在傷口,一半服下。醫官說其實這忘憂果粉並無合攏傷口的效果,卻有止痛奇效,服下後效果更佳,隻是容易上癮,不可多服。我來時隻要傷口不再疼痛,哪管什麼上不上癮,服了不少。現在看來,果然是有奇效。
剛才這一甩,我象風浪中一樣,搖擺不定。可是這一槍刺中我,卻讓我靈機一動,登時有了個主意。我一咬牙,腳在旗杆上一點。那蛇人此時將槍收回,槍拔出我左臂時,帶得血肉模糊,我也不管什麼了,人猛地向一邊一晃,一下子,陀螺也似地繞著旗杆轉了一圈。
我的右手還抓著繩子,這一圈,那繩子正好將那蛇人綁了一圈。這蛇人想必也明白了我的想法,左手要來拉纏在它身上的繩子,但這時我已轉過了第二圈,這圈繩子反將它的左手也綁在裏麵了。
因為我一個身體都掛在繩子上,這兩圈繞得很緊,那個蛇人力量雖大,竟然也掙不開。我隻聽得它發出了一聲悶喝,不等它再有什麼反應,腳一點旗杆,又繞著旗杆蕩了兩圈。
那怪旗很是沉重,這根繩子卻是極為牢固,纏了四圈後,我也升高了許多,已到了那蛇人的胸口了。我抬頭看時,隻見它的雙手都被纏著,動也動不了,那個頭卻可以亂動,正吐出血紅的分叉舌頭,露出一嘴白色的利牙,似乎想咬我,但卻低不下來。
我心頭一凜,卻隻覺身子一輕,人向相反方向甩了出去。
留下來這一段繩子不太長,繞了四圈後已沒法再打結了,此時便有向反向鬆開之勢。我身體一動時,便覺不妙,左手一把抓住掛在肋下的百辟刀,想要刺入那蛇人的胸口,但才刺出那蛇人的鱗下一點,聽得那蛇人發出一聲大叫,卻隻覺手臂無力,加上身子轉動之勢已急,哪裏還刺得下去?那一槍已刺穿了我左臂,雖然我並不怎麼覺得痛,但受了那麼重的傷,哪裏還用得出力?
我隻覺人已騰雲駕霧地向反向轉去。剛才那纏著蛇人的幾圈也前功盡棄,左手的刀轉過半圈碰到了旗杆,抽出來後重又紮進,偏生死活插不下去,眼前眼花繚亂,也什麼都看不清,隻見蛇人那一身綠色的鱗片。
等轉過第三圈,我歎了一口氣,知道已無回天之力,頹然將左手鬆開,百辟刀又落下去。這刀本懸在我右手腕上,掉下去,正與我膝蓋平齊。看下去,刀已無力,兩腿也一樣的無力,隻見大腿上有一道不算很澆的傷口,那正是我剛才我在迷迷糊糊中感到的一點刺痛吧。
這時,卻隻見那蛇人的身體正在往下滑。它是要下來劈死我麼?我不禁閉上眼,隻道死到臨頭,隻等著馬上來的致命一槍了。
誰知那蛇人下滑的聲音還在響。我睜開眼,正好蛇人手中的長槍槍尾在我跟前,我左手一把抓住,那蛇人也不用力回奪,隻是滑下去,滑過的地方,也是血糊糊一片。
這時怎麼回事?
我有點莫名其妙,卻聽得下麵的蛇人營中發出一聲驚呼,但這時我的當務之急是盡快立穩腳跟。我雙腳纏住旗杆,隻覺杆上一股血腥氣。一纏在旗杆上,那旗子的份量但顯現出來了,我右手象被人用力扯著一樣。我將那繩子在旗杆上又打了個結縛住,看了看身上的傷口。
除了腹上的傷口,腿上的傷口已經結口,左臂上卻仍是血肉模糊,那個洞口的皮肉都翻了出來。還好腿上的傷口並不礙事,我一鬆開雙手,右手一抖,百辟刀回到了手中。
此時,旭日東升,那麵旗正迎風招展。我拉過來,順手在旗上割下一條布,包在傷口上。我一割下旗上的布,下麵的蛇人發出一陣又驚又怒的低呼,我卻隻覺得好笑。
這時,幾個蛇人抬開那個蛇人。這時曙色已微明,我在旗杆頂上也可以看見下麵的仔細情形了。下麵,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蛇人,至少也有上千個。說是黑壓壓的,其實該說是綠熒熒的,像是陰溝裏的水色。那個剛才滑下去的蛇人正躺在地上,身體還在**,但整個身體已幾乎斷成兩截,內髒也從傷口滑出來。
我初時還有點納悶,馬上恍然大悟。剛才我繞著那蛇人在轉動時,百辟刀雖然紮不進去,但沿著它割了好幾遍,這蛇人被繩子纏著,動也動不了,身體竟被我割得隻有裏麵一根脊骨連著了。
真是僥幸。我暗自慶幸,這時,蛇人忽然潮水似地分作兩邊。
那是有什麼人要來了麼?
果然,來的,是一輛戰車,上麵有一個蛇人。
我一向以為蛇人長得都一個模樣,但仔細看看,蛇人都各有各的樣子。來的這個蛇人,甚至可以說有幾分英俊。當然不是人的那種英俊,它的周身很勻稱,身上披著一件軟甲,這在蛇人中也不多見,大概蛇人隻有那些地位較高的才穿軟甲。對於蛇人來說,那一身綠油油的鱗片其實就頂得上一件軟甲了。
這個蛇人來到旗杆下,跳下車來,那些蛇人都伏在地上。這蛇人看了看在地上的蛇人屍首,抬起頭看了看我。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那簡直如兩團火焰,會一下燃燒起來。我沒有動,那蛇人忽然指著我,喝道:“你殺了巴吞!”
蛇人會說話!
盡管我早就猜到了,但當麵看見時,還是一陣驚愕。
它說的是帝國語,雖然有些不太標準,但也不是很聽得出來,倒像是從書本上學來的。我道:“哪個叫巴吞?”
它沒理我,隻是道:“你知不知道,你玷汙了伏羲聖幡時,你的死期也到了!”
我不知它說的是什麼意思,那個蛇人已不再轉向我,大聲對那些蛇人喝道:“搬柴!”
這時,邊上一個蛇人抬起頭,道:“山都將軍,柴的要燒?”
那蛇人說的也是帝國語,雖比那個叫山都將軍的蛇人差遠了,卻也足以聽得懂。我在旗杆頂上不由嚇了一跳,隻道自己聽錯了,山都喝道:“對,搬柴!伏羲聖幡已被他玷汙了,隻有請祝融大神來潔淨。”
那個蛇人結結巴巴道:“山都將軍,天法師說的,聖幡不得……那個毀。”
我看了看那有點破了的怪旗子,旗上,兩個人頭蛇身,身穿古衣冠的人正在旗上被風吹得亂動,倒似活物。現在被我割掉一條,旗上的怪物更顯得古怪了。
對於蛇人來說,這是聖物吧。帝國也有許多聖物,這一點蛇人卻更象人。
山都喝道:“天法師寶訓第十七條,還曾說過,聖物若被玷汙,便要借祝融之力來浣洗。快去搬柴來。”
那些蛇人有些呆呆地看著他,有幾個已去搬了些柴草來。那些柴草什麼都有,大概也是當場砍來的,堆在架子上,馬上便堆成了足有半人高的一堆。
山都抬起頭看著我,喝道:“把聖火拿來!”
他這話出口,卻沒有一個蛇人動。山都等了一會,怒道:“你們聆聽天法師寶訓那麼久,難道還怕祝融之威麼?”
有個蛇人遲遲疑疑地從一個營帳邊取下一枝鬆明。這鬆明的火光很微弱,隻有豆粒一般大。這麼小的火光,大約也不是為照明用的,隻是為了讓蛇人不再怕火吧。那個蛇人卻連這麼一點火也怕得膽戰心驚,拿到山都跟前時,幾乎要暈倒。
蛇人要燒旗杆了?
我盤在旗杆上,心知到了千鈞一發之時。不知武侯知道那些蛇人正在努力適應火光後有什麼感想,而我更不知能不能逃出這營帳去。
我摸了摸懷裏。懷裏,那包火藥包得嚴嚴實實,象個飯團。這時,山都將那鬆明湊到柴草堆前去點,邊上的蛇人像是見到了極危險的東西,躲得遠遠的。
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我用右手摸出那包火藥,放在手中,嘴咬住包著火藥的布,一下撕開一個口子,往下一倒,黑黑的火藥象一條細線垂下,灑在那柴草堆上。
山都正在點火,那點鬆明實在太小,柴草又不是很幹,隻點著了一點小火,那些火藥一落到柴草堆上,山都還抬起頭看了看,大概不知是什麼東西。
柴草沒什麼異樣。難道那火藥沒有張龍友說得那麼神麼?
我正有點失望,忽然柴草堆中發出“嘶”的一聲響,一團火象活物一般竄出來,升騰起足有一人高。山都也嚇了一大跳,長長的身軀居然一躍而起,向後跳出。但即使如此,它身上還是被點著了幾處。
火已將那堆柴草全部點著。這火藥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如果任由它燒下去,這旗杆馬上會被燒斷。此時,旗杆周圍的蛇人已退開了十來步,似乎都在害怕火光,但與那日見到火光嚇得魂飛魄散卻不可同日而語了。
我手一鬆,人馬上滑了下去。旗杆上,半幹的血粘乎乎的,滑下去時擦得我軟甲上也紅紅的一條。滑到那火頭上,我將長槍往地下一柱,“砰”一聲,頓住了下落之勢,伸過長槍便去挑開柴草。
蛇人似乎仍不太會用火,柴草堆得很鬆,隻是放在那木頭架子上。我的長槍一紮入柴草堆,隻是一甩,那些著火的柴草堆四散飛開,架子上馬上隻剩了些零星柴草,哪裏還燒得起來?
蛇人見火四濺,又向外散開了一些。隻是這些柴草就算燒也馬上就燒完的。我咬了咬牙,把剩下的火藥包好,紮在槍頭上,往架子下一些小火上一探,布條馬上燒著了。
現在還沒燒進裏麵的火藥,但一定馬上會燒著了。我看看四周,已打定了主意,將那長槍舉起,猛地擲向邊上一個營帳。
長槍剛一飛出,槍尖上的火藥包“嘶”一聲炸開了。這聲音不響,但就如同一塊巨石扔進水裏一樣,火花四濺,炸得四處都是。附近的幾個營帳一下被點著了,有些火花濺到了離得不太遠的蛇人身上,那些蛇人也怪叫著,紛紛向外擠去。
正在一片大亂中,忽然聽得山都吼道:“不要亂!左營滅火,右營上前,捉下那怪物!”
我是怪物?這時我也有點哭笑不得。但山都的吼聲卻似讓那些蛇人都鎮定下來,一批蛇人已轉向那些著火的營帳,拚命地拍打,另外一批蛇人迫了上來。
那些蛇人還有點害怕地上燃著的火,但向前移動得很堅定。
這個山都雖然是個怪模怪樣的蛇人,居然大有名將之風。我也不禁有點讚歎,帝國軍中有此令下如山倒的將領,也不過武侯、陸經漁、沈西平區區幾人而已。
兩個蛇人已到了旗杆邊上。架子下還有點火在燃著,這兩個蛇人似乎也有點畏縮,山都喝道:“快上!”
它已猛地向上衝上。
剛才它被火舌燎了一下,身上的軟甲也有幾處焦痕,一張臉也黑一塊青一塊。它衝得很快,那兩個蛇人在最前麵,山都這一步,卻竄得比它們更近,一槍向我紮來。我手足並用,猛地向上攀去,閃過這一槍,山都卻喝道:“把刀拿來!”
邊上一個蛇人道:“山都將軍,天法師明訓,不論何時,聖幡……那個不能碰地的。”
這個蛇人的話說得卻也算流利,身上也披著軟甲,一定也是蛇人中的一個首領吧。山都道:“來四個,扶住旗杆,一段段砍下來。”
我吃了一驚,一把抓住那麵大旗,喝道:“你們住手,不然我要把這旗割成碎片。”
山都抬起頭,道:“割吧,聖幡已被你這怪物玷汙,不能再號令全軍了。”
邊上一個蛇人遞過一柄刀來。蛇人的刀與帝國形製一般無二,山都接過了,道:“你們扶住了。”
邊上,四個蛇人圍成一圈,扶住旗杆,山都開始砍架子上那一段旗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