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插翅而飛(1 / 3)

不能將旗割掉。

我突然有這個念頭。我有一種直覺,隻覺那些蛇人在臨時營地退卻時,還沒忘了將這麵大旗帶走,那麼它們一定將這旗看得比命還重。現在,它們的驚呼也似隻因為那旗子要被我割下吧。

想到這兒,我不禁有點得意。如果確實是這樣,那我無疑有了一件護身符,大為有利了。我右手轉了幾轉,將繩子纏在手腕上,把那大旗已拉上一些,人接著向上爬。

這旗杆在下麵看時高得很,但從上往下看,倒也不覺得太高。我將那大旗在杆頂上綁住了,省得萬一掉下去我便少了個護身的。在旗杆頂上,沈西平的頭顱正掛在那兒,被風吹得亂動。我伸手將沈西平的頭顱拿過來,拴在腰間。

天風獵獵,在旗杆頂上,覺得有幾分涼意。此時我才定下心來,盤在旗杆上讓自己穩當一些,打量著四周。

蛇人的營帳是紮在樹林中的這一片空地上。在上麵看去,綿延數裏,也不知有多少蛇人。那些營帳排列得整整齊齊,一直連到遠處,但照帝國軍的慣例來看,這點營帳最多隻能容納一兩萬人。不過蛇人的營帳大概能容納多一些,有一個營帳裏我看見足足遊出了在三十幾個蛇人。

暗淡的暮色中,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營帳。大約兩三個營帳中間點著一支鬆明,星星點點的,我飛快地數了一下,約摸總有幾千個吧。

那些蛇人就算不上十萬,也有五六萬麼?可為什麼幾次進攻它們都不出全力?我不禁生疑。如果蛇人第一次便用全力,那我們大概已經抵擋不住了。

風有些冷。在旗杆頂上,那麵大旗被風吹得筆直,“嘩嘩”作響,倒似流水之聲。我極目往東北方望去,

那些蛇人見我不再要割旗,都似鬆了一口氣,幾個蛇人圍在一起,似乎正商量什麼。

蛇人也會說話麼?我突然想起剛才聽到的那一句話。那話是帝國語,說得不是很純正,但畢竟是帝國語。那麼,蛇人是會說話的。

會說話的,還是野獸麼?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以前總覺得自己在和一批野獸對陣,總不太看得起它們,現在看來,蛇人和人除了外形的區別外,還有什麼不同?蛇人殘忍麼?號稱以人為尚的共和軍,在城中絕糧時也會吃人,不用說殺人如亂麻的帝國軍了,那麼人又有什麼如值得驕傲的?

這時,一個蛇人已沿著旗杆爬了上來。那旗杆粗如兒臂,蛇人的下半身纏在旗杆上,雙手握著一柄長槍,爬得並不快。

我的百辟刀隻有一肘長,隻是柄腰刀,長度上根本不能與蛇人的長槍相比。那蛇人雖然從下攻上,地勢不利,但它的長槍可以攻到我,我卻隻有防守的份,長久了我肯定不是它的對手。

此時形勢已萬分危急,我心頭靈機一動,伸過刀來,在那根粗繩上割下了一段一人長的繩子,一頭在刀環上打了個死結,一頭在腕上打了個圈結,手握著刀柄,盯著那個正往上爬來的蛇人。

那蛇人在距我還有幾尺遠的地方,停住了,抬頭盯著我。它的眼睛是黃濁色的,帶著一種冷漠,倒似死人的眼睛,忽然,它雙手一送,一槍刺了過來。

這一槍刺向我的小腹。我雙腿盤在旗杆上,等槍尖過來時,左手抓住旗杆,腳猛地一點旗杆,人借力蕩了開去。

這是很冒險的一步。雖然我左手還抓著旗杆,但萬一失手,人自是會掉下去,可我還是成功了。那蛇人的一槍刺了個空,已把槍象木棍一樣向外掄去。

我現在隻有左手抓著旗杆,整個身體都蕩在空中,已躲無可躲,那蛇人大概也覺得我已是必死無疑了,這一槍掄得毫無顧忌。

我看準它的槍尖,左手猛地脫離旗杆,一把抓住槍尖下的一段槍杆,兩腳此時蕩回旗杆。一覺得腳尖碰到了旗杆上,便將兩腳一個交叉,緊緊地扣在旗杆上。

此時,整個身體幾乎是水平狀的,與那杆槍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形。蛇人用力要將槍向外掄起去,想把我甩離旗杆,但它抓著槍尾,我用一分力,它必須用十分力才能敵過我的力量,哪裏動得了?

這道理蛇人自然不會懂得,它隻是用盡蠻力想與我對抗,我不禁冷笑了一下。就算蛇人已經變成了人,那也隻是些生番,到底不夠聰明。

可話雖如此,那蛇人的力量仍是大得驚人,我隻覺單手之力已經有點敵不住它了。不等槍脫手,我大喝一聲:“中!”右手的刀猛地向下擲去。

這幾下隻是在極短時間裏的事。那蛇人兩手正抓著槍,麵門全部暴露在外,它也根本料不到我會有這一手,百辟刀帶著風雷之聲下落,它發出一聲驚呼,兩手離開槍,一把抓住刀刃。百辟刀吹毛斷發,這一刀下落,一下割掉它兩根手指,卻已被它一下用兩個手掌夾住。

我左手的長槍下麵一下失了借力,單靠兩腳,哪裏能保持身體的水平?人也猛地下落。我兩腳緊緊夾著旗杆,拚命想用腿來夾住,但身體還在下落。本來那蛇人距我不過三四尺,一下就到了那蛇人跟前。

那個蛇人的雙手還夾住百辟刀,我伸開右掌,一把按住了刀柄,猛地向下一推。

這一下除了我本身的力量,還帶著我的體重,那蛇人這回已夾不住刀了,百辟刀一下沒入它的兩眼中間,直刺入腦。那蛇人大叫一聲,一個巨大的身軀向下滑落,我右手一收,手腕上的繩子帶著百辟刀脫出那蛇人麵門,蛇人的血直噴出來,身體滑下,血塗得旗杆也血淋淋的。

我借了這一掌之力,止住了下落之勢,兩腿已夾住旗杆,也來不及將刀抓回手中,便翻身倒過來,右手抓住旗杆,重又頭朝上,向頂上爬了兩步。

這一次攻守,隻是瞬息間,但對我來說卻有如過了許久,心頭也止不住地狂跳。但畢竟,我還是勝了,而且奪了一杆長槍來,可說是大獲全勝。

那批蛇人圍了過來,抬起那個已半死的蛇人,有幾個向上望瞭望。天還暗,曙色微茫,卻也看得出那幾個蛇人眼中也有了點懼意。

我左手臂抱住旗杆,右手抖了抖,百辟刀劃了個弧線,跳了起來,我一把抓住刀柄。刀刃上,血不沾鋒,隻在上麵流動。我在那麵怪模怪樣的旗上擦了擦,定定神,心中,升騰起前所未有的豪氣。

如果說以前我心底依然有著對蛇人的懼意,此時已懼意全去。也是因為麵臨絕境,人反而更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吧。

這時,又有一個蛇人越眾而出,向旗杆上攀來。這時我已確定,那麵大旗對它們來說重要之極,可能,那些蛇人殺我是次,奪旗反而是主。不然,要是它們將旗杆砍倒,我準是變成肉餅,根本不用那麼麻煩了。蛇人笨雖笨,不會連這也想不到的。我不由慶幸自己選擇正確,若隻是爬上另外的高架,隻怕自己已早變成齏粉了。

那蛇人慢慢往上爬。剛才那蛇人的血塗在旗杆上,就連蛇人也爬得有點費力,但那蛇人一步步上來,絲毫不退縮。

剛才那蛇人的死,這個蛇人一定大存戒心。它每一步都小心之極,雙眼也不敢離開我,那槍頭在它頭頂不離半尺,萬一我發動進攻,它也馬上便可反擊。

我左手的長槍對準它,右手的百辟刀仍是蓄勢待發。隻靠兩腿盤住旗杆,自是大不靈活,不能再象剛才一樣閃過它的槍了,那麼隻有將那蛇人擊殺於能威脅我之前。

話如此說,要擊殺這個蛇人,當然不會是容易的事。

那蛇人的身體一伸一縮,也跟蛇一模一樣,正慢慢地爬上來。剛才旗杆上的血已有些幹了,它的身體不會剛爬上來時那麼打滑,可爬得卻更慢。

等相隔五尺,那蛇人停住了。

這槍有七尺長,在這個位置已能擊中我,而我的長槍跟它的一樣長,我同樣也可以擊中它。不同的是,它擊中的是我的腿部,而我卻能擊中它的頭部。

它正在遲疑吧。看來,變得和人一樣,自是有好處,卻也少了野獸那種不畏死的悍勇。

我不等它多想,一槍向它頭上刺去。我在上,它在下,我占了地利,再加上先下手為強,它縱是力量大過我幾倍的蛇人,也難以應付。

那蛇人的下半身卷在旗杆上,忽然將上半身向外移開一半,仿佛樹上長出的一根斜枝一般。我這一槍刺空,卻馬上收回,又是一槍刺下。我這一槍本就沒用全力,它的上半身閃過我的長槍,卻也無法再刺我,這第二槍是刺向它的胸口的。

蛇人的胸口,雖沒有人那麼寬,但也不是容易閃開的。它上半身斜斜伸出旗杆,胸口正好露在我麵前,等如給我當耙子一般,我這一槍刺出,雖然隻是一隻左手,但從上刺向下,它也不敢硬按,整個身體又退下一段。

我收回槍,歇了歇力。我在旗杆上,地勢上極為有利,那些蛇人要攻擊我也隻能一個接一個地攻擊。但單打獨鬥,我自信在地勢不占優時都能格殺它們,何況是在這種地方。

唯一的擔心,就是那些蛇人若不再顧忌這麵怪旗,那麼我這有利地勢便是作繭自縛,隻有等死的份了。好在那些蛇人看樣子對這旗極為尊崇,我把蛇人的血塗在旗上時,它們一個個都憤懣不平,這個爬上來的蛇人注意力也幾乎全在那旗上。

這時,那個退下幾步的蛇人又開始蠕蠕而上,它肯定不甘於這麼被我逼退。蛇人盡管有些象人了,也有了害怕之心,但終究比人要悍勇得多。隻是這個蛇人小心之極,我要格殺它,倒不是容易的事。

我看了看旗杆頂上,那旗杆頂上和帝國軍的旗杆沒什麼不同,最上麵有個滑輪,做得很精致,繩子穿過那滑輪。本來有一粗一細兩根,細的那根縛著沈西平的頭顱,已經被我割斷了,餘下的那戴落在地上,粗的那根還綁在旗杆上,打成了個粗大的結,我的腳正踩在那繩結上。

那蛇人已又逼上了兩步,此時它雙手握槍,緊盯著我。我左手握槍,右手握著刀,右手臂還環抱著旗杆,它一時也不動作,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蛇人多少有些象人,但細看,實在和人相差太遠,我們現在幾乎是麵對麵,我也已不敢多看,隻覺蛇人那黃色的眼珠如同兩朵火苗,似乎即將燃起。

也不知怎麼一回事,隻一會兒我便覺得頭昏腦脹,眼皮隻覺得不住地想要合上。正迷迷糊糊地那一陣,我腦中一凜,情知不好,隻是頭象灌了鉛水一般,重得抬不起來。

就算我又困又累,也不至於會這樣的。我睜了睜眼,卻實在睜不開,內心深處卻也知道,若再這樣子,那形同等死,在一陣昏沉中,我的手指動了動。

手指也象被什麼綁著一樣,但多少還能動。隻是右手一動,百辟刀脫手而出。盡管是半睡半醒,我也不禁驚叫一聲,這時隻覺腿上微微一陣刺痛,卻也並不很明顯,但人這微微一痛,猛地一激凜,像是被劈頭澆上一桶冰水,我一下睜開眼。

一睜開眼,但見那長槍已經刺向我麵前。那蛇人發現了我的百辟刀脫手,知道這是個良機吧。

我右手已空,左手卻還抓著長槍,左手一擋,“啪”一聲,兩枝槍撞在一起,我隻覺周身都如同被猛震了一下,人也差點掉下來,本能地雙手一下抱住旗杆,那枝槍卻被那蛇人格得飛了出去。

武器一脫手,我但知不好,那蛇人的長槍已一下刺上來,槍尖上帶著些輕輕的尖厲的哨聲。

那是槍尖破空掠出的聲音。這一槍刺中我,肯定是個對穿。我一咬牙,手一鬆,人猛地跳離旗杆,人一下象塊石子一樣往下掉。

掉下兩尺,我已與那蛇人的槍尖平行了,馬上伸過右手去抓那槍杆。這和剛才幾乎一模一樣,可是這蛇人卻比剛才那個動作快,我的手剛伸出,這槍便縮了回去,我的右手一下抓了個空。

要死了麼?

我的右手卻比我想得還快,一把正抓住了拴旗的繩子。這繩子現在還有很長的一根,在旗杆上盤成一個大繩結,我一把抓住繩結上那一段,蛇人的槍又已刺了上來。

這一次,蛇人連身體也攻了上來。它一定覺得,我已是山窮水盡,隻有等死的份了,這一槍卻是刺向我的小腹。

在蛇人心目中,可能那怪旗遠比我重要,所以也根本不用留我這個活口。

我隻有右手單手抓著繩子,左手已是空手,偏生那百辟刀是拴在我右手腕上的,我的左手雖抓住刀柄,但由於拴在刀上的繩子隻有一人長,這刀最多也隻能到我大腿的距離。

此時,蛇人的長槍已到了我小腹前。

我不知哪裏來的力量,左手的刀猛地反手一割,想割斷縛住那刀的繩子,誰知我動作太猛,這一刀反而割到了旗杆上的繩結。百辟刀吹毛斷發,這一刀將那繩結割得寸寸碎裂,右手拉著的繩子一下鬆了,人在空中晃晃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