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突如其來(2 / 3)

柴勝相道:“君侯太滅自家威風了。勝相不才,願統本部萬人隊,為君侯掃平妖邪。”

他的話音才落,路恭行已是很小聲地說:“大言不慚。”周圍的諸將也發出了一陣細細的嗡嗡聲,多半也是一個意思。的確,右軍主將,當今的兩大名將之一,火虎沈西平也戰死在蛇人陣中,以一個隻有好殺之名的柴勝相,說出這些話來,實在是吹牛。而說什麼隻要一萬人便能擊敗蛇人,那幾乎是在取笑用五萬人守南門的武侯不會用兵了。

武侯倒沒說什麼,隻是道:“柴將軍勇武絕倫,確是軍中棟梁。有誰願與柴將軍聯袂出戰?”

武侯也會說這等譏諷話麼?我不由暗自好笑。中軍自不會有那種不識時務的人要與柴勝相一起出戰迎敵,左軍現在由卜武主持,卜武比陸經漁更持重,更不會了。而羅經緯與沈西平一向不睦,羅經緯自認功勞甚高,卻連爵位也沒有,他所統的後軍戰鬥力也最差,也絕不會與柴勝相聯手。想到此處,我卻有點慌。萬一欒鵬腦子一熱,說要用右軍的兩個萬人隊去迎敵,豈不是連我這個剛到右軍的新出爐統領也搭進去了?

誰知怕什麼來什麼,欒鵬站了起來道:“稟君侯,末將有話要說。”

武侯道:“說吧。”

這時我拚命拜求諸天大神別讓欒鵬說什麼“願與柴將軍共進退”之類的話來。盡管我也不覺得我們未必就敵不過蛇人,但這般鬥下去,就算擊破蛇人,大小三軍也要至少有一半死在戰場上。盡管我很想在軍功上記一筆,但不想在官階上加上“追封”兩字。

欒鵬道:“君侯,柴將軍勇氣可嘉,但為將之道,當智勇相濟,方能百戰百勝。”

他這第一句話說出來,我就不禁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在尚勇鬥狠的右軍中,還有這等人物,看來沈西平自己盡管也算有勇無謀,但也算知人善任。

欒鵬道:“如今與蛇人勢同膠著,這等局麵看來已難打開,若妄逞匹夫之勇,實為不智。卑職以為,莫將軍和德大人的班師之議,實是上策。”

他也同意退兵!我不禁舒了口氣。盡管我在他後麵,隻看得到他的背影,但覺得他的背影一下大了起來。

卜武持重得有點過份,絕對讚同退兵,現在四軍中的三位主將都主張退兵,就算羅經緯不同意,也沒用了。武侯道:“羅將軍以為如何?”

羅經緯站了起來,躬身一禮道:“經緯也覺得,適時而退,不失為上策。共和軍全軍已滅,蛇人難成氣候。就算蛇人一時猖獗,再發兵南征也不遲。”

武侯道:“既然如此,那麼定下來,今日回去後便準備班師,中軍準備斷後。”

這時,柴勝相忽然叫道:“君侯!左軍的陸將軍十日之期未到,還不能班師。”

他這話說出口,幾乎有一半人要怒目而視。陸經漁定是倦於行伍,恐怕帶著他的親隨不知隱居到什麼地方去了,武侯當初答應他將功折罪,也不過堵堵人的嘴,這些哪會有人不知?雖然陸經漁離去距今不到十日,但十日中他肯定找不到蒼月公了,哪裏還會回來?也隻有柴勝相這種蠢才才會叫嚷出來。我也暗自罵著:“蠢才,這麼想死,讓你斷後,被蛇人殺光算了。”

武侯麵上卻毫無異樣,道:“柴將軍說得甚是,明日便是第十日,羅將軍的後軍今日便可從北門出城,而後輜重營再走,以下依次為左右兩軍,中軍斷後,至明日晚間撤盡。明日陸經漁若不歸隊,便是死罪難逃,不必管他了。列位將軍退軍時,務必要井然有序,不得混亂,中軍、右軍必要加強戒備,以防蛇人攻擊。”我也隻是暗笑。武侯這話其實等於沒說,表麵好象聽了柴勝相的話,其實仍是今日便開始退兵。十萬大軍,如今還剩九萬有餘,加上幾千個工匠和女子,以及各軍將士自己俘來的女子,加一塊大概總有十一、二萬,要退出城去,也起碼得一天時間。但武侯說得很是宛轉,倒似是等候陸經漁才要拖到明日。他也已是定好,右軍倒數第二個走,那便是也讓右軍也斷後的意思了。

路恭行忽站起來道:“稟君侯,城中尚有城民五萬餘,這些人該如何辦?”

柴勝相道:“怎麼辦?殺了便是。君侯,末將願請命,半日內定將他們殺光,留著也浪費糧草,還得擔心他們鬧事。”

我的心頭一動,卻不知說什麼好。若單從備戰這麵想,自是殺了他們最為幹淨,既撲滅了共和軍的餘燼,也省得一天要吃掉我們的一半口糧。但要我象柴勝相這般毫無顧忌地說殺人,卻也說不出來。畢竟,那是五萬條人命。

武侯想了想,歎了口氣,道:“多殺無益。從今日起,東門每日開兩個時辰,讓他們逃生去吧。散會。”

我們齊齊站起,向武侯行了一禮。誰也沒說什麼話,盡管都已有了厭戰之意,但真的要敗退,卻依然很是不安。何況,南門外還駐著那一支蛇人,若我們在撤軍之時蛇人突然攻來,那又如何是好?

走出中軍帳,向路恭行告辭,我跳上馬要回城西。才上馬,卻聽得有人道:“是龍鱗軍的新統領楚將軍麼?請一塊走吧。”

我扭頭看了看,正是右軍代主將欒鵬。他和柴勝相並馬而行,邊上跟著些弁兵。我來得太急,護兵也沒給我配好,是一個人來的,和他們相比,實在顯得寒酸。我拍了拍馬,走近他們,在馬上行了一禮道:“欒將軍,柴將軍,末將楚休紅見過兩位大人。”

龍鱗軍雖然身份也有點特殊,本是沈西平的親兵,但他們畢竟是右軍的兩個最高指揮官,我可不敢失了禮數。

柴勝相在一邊看了看我,道:“也聽得說前鋒營楚休紅勇冠三軍,是君侯跟前的紅人,原來也隻是這麼個少年人。”

若是以前,隻怕我會覺得他這話中有譏諷之意。但此時我卻不覺得他有什麼惡意,連武侯麵前他也會不識時務地亂說,我這種下屬他自然不會客氣了。我道:“稟柴將軍,末將也不過運氣稍好而已。”

欒鵬隻是微微一笑,道:“一次是運氣好,兩次三次卻不一定了。楚將軍少年英俊,的是不凡。”

他這般讚揚,我倒不好多說。正想謙遜幾句,柴勝相忽道:“鵬哥,你為什麼不幫我說話?君侯也有點婆婆媽媽了,那些俘虜,殺了便是,還放他們做什麼。斬草不除根,日後也是難辦的事。他娘的羅經緯,他本是後軍,衝在最後,逃在最先,上輩子定是老鼠變的。”

欒鵬隻是一笑。後軍戰鬥力較差,但羅經緯殊非弱者,每次全軍衝鋒時,後軍也總能跟上,全靠的羅經緯的帶兵能力。在柴勝相看來,主要承擔打掃戰場、保護輜重營任務的後軍,實在是支無足道哉的部隊吧。

欒鵬看了看我,笑道:“君侯大人已有成竹在胸,我們這批下屬自也不便多加置喙。”

聽他話語,似乎是因為我在邊上,不好發牢騷。柴勝相卻不顧一切,道:“鵬哥,沈大人在世時,我們刀劍兄弟衝鋒陷陣,在他麾下建過多少功勞。如今他一死,你怎的小心成這樣子?不象你了。”

欒鵬道:“為將之道,令行禁止。君侯有令,我們下麵的人遵令而行便是。”

我也不禁有點想笑。這柴勝相當真是蠢得可以,欒鵬看樣子城府甚深,在我跟前總是說些有令必遵的話,他們也許都不想退兵吧。

回到營中,向右軍的兩位萬夫長告辭,我回到自己營中。金千石正候在帳外,一見我,道:“統領,你回來了。君侯有何將令?”

我跳下馬,道:“君侯下令,後日班師,你也去準備一下吧。”

金千石道:“班師?那城外那些蛇人呢?”

我道:“當然先不去理它們了。到時,恐怕君侯也會讓我們斷後,你去通知弟兄們做好準備。”

金千石麵露喜色,道:“好啊。這鬼地方,現在除了女人,想吃什麼都吃不到,白弄了一大袋子錢財。”

我不由苦笑。高鷲城以前可是南疆重鎮,號稱“天南第一繁華”,吃喝玩樂,什麼沒有?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因為我們的原因?守著這麼個殘破之城,實在也無必要。剩下的五萬城民,武侯也放他們一條生路了。

我道:“正式命令馬上就會下來,你讓弟兄們早點備好。”

這般退走,自算不得全功,甚至有點灰溜溜敗北的意思,武侯回到帝京,隻怕也寢食難安。但至少十萬大軍,有九萬安然回去,除了於他聲名有損外,卻沒別的可指責的。

回到帳中,白薇和紫蓼已等候在一邊。我道:“來,幫我穿上戰甲。”

撤退時不知會發生什麼事,也隻能穿著戰甲,以備蛇人的攻擊。因為左臂打著繃帶,一個人穿戰甲實在太不方便,要沒她們幫忙,我隻怕得束手無策。

等她們幫我穿好戰甲,我對她們道:“要班師了,你們願意和我回帝都麼?”

她們看看我,眼裏一陣驚慌,不知我這話是什麼意思。的確,她們算我的侍妾了,不帶走她們難道是要把她們就地殺掉麼?有不少帝國軍士兵便是嫌俘來的女子不好帶,一殺了之。

我道:“我是問你,你們在這兒還有什麼可以投奔的親戚麼?”

她們對視了一下,半晌,白薇嚅嚅道:“我們在五羊城還有一個舅舅。”

五羊城也是南疆的名城,不過離這兒有三百裏,城中商人極多,有“五羊萬商”之稱。因為和遠域那些客商交往得多,民風好利,其它什麼也不管,京都人說起南邊那種貪利忘義的小人,總是拿五羊城來當例子。帝君允許他們自治,每年上交租稅。這次蒼月公反叛,五羊城卻一直保持中立,不曾加入反叛。武侯發兵曾經過那兒,五羊城主也曾為我們補充輜重,算是重歸帝國統治,全城除了多了些災民,治安有點不好,倒沒受什麼影響。可是我們班師並不經過五羊城了,也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送她們去。

我歎了口氣,道:“附近沒有親戚了?”

這話一出口,我也知道自己說得沒道理。高鷲城裏已經殘破不堪,邊上的村落也一掃而空,方圓百裏,已無人煙,就算她們有親戚,也找不到了。

白薇忽道:“將軍,你真要放我們走?”

我道:“怎麼不真。你們還怕我騙你?”

紫蓼忽然眼中流下淚水,哽咽道:“將軍,你……”

看著她楚楚動人的樣子,我心頭也一疼,臉上卻笑道:“哭什麼,難道你們還舍不得我麼?我可是你們的仇人,說不定你在這城裏的親戚朋友就是被我殺掉的,不恨我麼?”

白薇歎了口氣,道:“那也不能怪你的。”

我一陣啞然,半晌,也歎了口氣,道:“你們也收拾一下吧。一有機會,我馬上送你們去五羊城。”

白薇道:“將軍,你真要放我們走,就給我們一輛車吧,我們自己走。”

我看了看她,她麵上已無那種逆來順受的神色,此時眼中神采奕奕。這時,我卻有點失望,她好象求之不得想離開我。盡管我想讓她們走,可她高興成這樣,急不可奈的樣子,總讓我不舒服。

我道:“你們會趕車麼?”

紫蓼道:“姐姐會騎馬。”

我苦笑了一下,道:“好吧,我給你們安排一下車馬,你們備一點糧食,換上男子的衣服,馬上就走。”

※※※

車馬輜重營裏有不少。我帶著她們到了中軍,讓她們在輜重營門口候著,德洋正好在點戰俘,我跳下馬向他走去。

那些都是俘來的工匠。每次破城,工匠和年輕女子不殺,都帶回帝都。這次破高鷲城,捉到的工匠有三四千人,比輜重營的人還多一些。德洋正拿著帛冊點名,把工匠按行業分開。其中有好幾百造酒匠,回到帝都,也夠開幾個大酒坊了。羅經緯的後軍已在陸續撤離。每撤一萬人便要耗去幾個時辰,後軍撤完天也快黑了,緊接著便是德洋的輜重營。輜重營不比後軍,後軍戰鬥力雖差,終是打仗的隊伍,動作終是快的,輜重營卻雜七雜八的事情多,俘來的女子有一些要棄掉,工匠卻隻要沒生病全都帶回京都去。這幾千個工匠和一兩千女子,便夠他忙的。武侯所謂的要等陸經漁一日,那本也要耗一日的時間才能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