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

三百年間同曉夢,鍾山何處有龍盤?

——李商隱《詠史》

但從李商隱的一生行跡和遭遇來看,他的才華更體現在詩文上麵,他的見地也隻是體現在書本中曆史上,在現實的政治生活中,他表現得那麼幼稚、單純、急迫、不通人情、不明世故。牛李黨爭,雙方把個人恩怨滲入政治生活,這令人不恥,令狐綯等輩,有著個人胸懷方麵的問題,但這是外部環境,是李商隱改變不了的,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下取得主動,除了依附,還要看智慧圓融的眼光和手段。從李商隱的一生行跡以及所存詩文來考察,李商隱的性格和他欲說還休、吞吞吐吐的無題詩不一樣,他個性鯁直,不善轉圜,目光甚至有些短視,對李商隱來說,他不成功的人生,犯了幾個錯誤:

一是過於天真。他可能是正人君子,他可能討厭黨爭,他可能想超脫黨爭,他可能比較天真地以為,隻要我心底坦蕩,做好去自己,一心為公,就能得到現實的認可。確實,他的人品並像史書上說的那麼差,令狐父子對李商隱有恩,終商隱之世,對令狐楚始終充滿著感激之情,絕無半字微詞。兩黨劇鬥,他總是同情弱者,牛黨中的蕭浣,楊嗣複被貶時,他前往貶所探望,令狐綯貶官時,李商隱與他的交往反而密切;李德裕失勢,李商隱毫無顧忌地其文集作序,為一個倒黴的宰相唱讚歌,這裏可看出李商隱守正不阿,同情弱者的品格,但如要在政治上有作為,這樣做是幼稚的。他致命的單純,可能還在於無視盤根錯節的政治網絡,不願意投身到黨派的陣營當中,不願意去琢磨各種人際關係,想不偏不倚,就事論事,期待著憑著才華入世,有所作為,卻偏偏事與願違,兩邊不靠,兩邊受夾板氣,導致一事無成人漸老。但話又說過來,正是由於沒有是非標準的黨爭,由於必然性偶然的朝居動蕩,埋葬了李商隱的雄心壯誌,阻斷了李商隱的仕途前程,其實,李商隱是無辜的,要仔細分析起來,他真是沒有做錯什麼,他是犧牲品,他是悲劇性人物,令人歎惋。

二是自我控製能力較差。首先體現在過於急迫。他少時孤貧,被寄予了太多的改變現狀的期待。作為新科進士,作為一個被各方目為有才華的人,前途應該是不可限量。因此他太急於步入仕進之途,他在令狐楚死後不久,即投向對方陣營中的王茂元,因該說,從人情倫理行來說,是沒有去充分體察令狐一家所在陣營的感受的,人的一生,可能錯過一次,就要錯過一生。但是急迫的他,沒有靜下心來充分考察當前的政治生態,或者說,他根本就缺乏政治洞察力,就這樣一頭栽入險惡的江湖,從此就在這個漩渦中,備受煎熬;其次在男女情事上麵,陷入較深,疏於檢點,可能會導致社會上的一些看法,或者說,讓想抹黑他的勢力有著力的攻擊點和口實。但考察曆史,從來多才的大都多情,像李商隱這樣的才子,在唐代那樣奔放的時代,有幾段男女情事,那是再也正常不過的,如果沒有,那到反而是不正常。但問題是,據後人考證,他的情事涉及女道士、甚至宮嬪等,那就有些犯規了,也許,越是禁忌的的事,對人的吸引力越強?從李商隱深情綿邈的詩歌來看,他對感情是投入的,是綿長的,是深摯的,是有赤子之心,如人品有缺,是寫不出那麼至情至性的作品。他與王七姐結婚後,與對妻子的感情深篤,有夜雨寄北詩為證:“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可說是在情感上體貼入微。大致來說,李商隱算是個好男人,隻是有些時候自控較差而已。

總的來說,李商隱雖是一個不成功的男人,但他的人品沒問題,才華沒問題,有正義感,有抱負感,有同情心,絕不是忘恩負義之輩,絕不是無行之徒,這一點來研究者基本有定論。他的問題根源,在於那個時代,在於他的身世,在於他的性格,在於他的宿命。“匝路亭亭豔,非時裛裛香”。他,是薄命才子,生不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