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也摔了,脾氣也發了,便隻差一個台階下了。
他在十四麵前來回踱步,看著跪地人麵色蒼白,他終究是於心不忍,顯然這番龍顏大怒都維持不了幾個走步的回合,便率先敗下陣來。
歎了口氣,無可奈何的看著她,將手去扶,還道:“起罷。九千歲忠於國家,於國之福,朕…豈能怪罪於你。”
“陛下…”抬眸望見的隻是一張強顏歡笑神色落寞的容顏,她隻覺呼吸一窒,似有什麼東西在心頭當下破繭而出!
她本想告罪,本想將自己隻忠央並非王的心態表露,本來,想著應是她滿滿的愧疚與憐惜,不料想就在那一瞬間,她忘了身在戲中要演下去,也忘了常常告誡自己不得沉迷,隻覺得心裏有生什麼破繭成蝶,順勢而上,霸占了她的呼吸,灌暈了她的思維。
央見自己的虛扶換來的隻是內監的呆怔,久久望著自己的呆怔,他心覺不對勁:“你…?”
還未細想,虛扶的人卻已經回神過來。
“回稟陛下。陛下是皇帝的時候,奴才才會忠於這江山。倘若有朝一日,陛下不當這皇帝了,這江山如何,再不住進奴才心底,奴才忠的,自始自終隻是主子您。陛下倘若真厭倦這天家皇權的生活,隻消告知奴才一聲,且容奴才替陛下提前打點,安排好後路,便追隨陛下您全身而退,天下之大,無論陛下心傾於何地,奴才皆會陪伴在側。”十四回過神來,之前的恍惚似是有什麼在心底生出,回憶起來卻覺得模糊一片,叫她無從辨別,隻是有種感覺,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自己卻又察覺不出來。
央將扶的手微微一顫,雖盡可能抑製,卻還是能從神色中端倪出他不平靜的內心。
他收回手,招呼了十四坐下,自己也盡可能的抑製著情緒,抬手打算取過茶碗喝口茶借此掩飾,卻才意識到,方才自己把那茶碗給摔了。
十四到底是真正陪在他身邊最久的人,在央尋茶走空的時間,十四已經重新倒好了一盞茶遞了過來。
有時候,一個人對你有心還是沒心,真用心了還是沒用心,細微的細節便能看出來。
不是見他伸手撲空才去端茶,恰恰在他習慣性做下這個動作以前便已經替他去尋、去找,何況是平日裏各種各樣的細節?
央接過了茶碗,十四這才擇了個凳坐下。
唇角,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輕輕地揚了起來,他垂下眸子,吹開那撩撩的霧氣,擋住那這一瞬間越發熠熠的眼睛,稍稍抿了一口茶,調整好了自己的神態,這才轉看向一旁的內監。
正欲開口,外頭便隱約傳來了吵鬧聲。
那聲音小,而雜,顯然是離這裏較遠的地方正有人大聲喧嘩。
隱約可聽到一些細微。
似是韓貴妃那裏頭出了點什麼急事,宮裏來人急覲皇帝,但之前帝王大怒甩了茶碗便叱過要人滾,那時候可是清楚明了的說了,是都滾,自然守著陛下的一竿子奴才都識趣奉旨滾到了更遠的地方守著,隻恰好能隱約聽到帝王大聲召人便可。
此時此刻又有不識趣的跑來硬闖,自然是銅牆鐵壁絕不叫人再竄進去了,免得到時候帝王的怒意牽連到他們這些池魚可就不好了。
興許真是什麼天大的事發生了,那宮人便鬧騰起來,剛一喧嘩可把那群奴才給急壞了,連連將人拉攆出去,莫說冒死前來禦前請示,連這屋子附近都沒得奴才敢靠近,事便這麼片刻不了了之。
但韓貴妃宮裏的人來鬧,屋裏頭的兩人多少依稀是聽見了的。
十四是剛知道了韓非晏對老九做了什麼,此時此刻莫說幫韓非晏一把,沒就這這事背後捅她兩刀都算得是好的了。
是以未言。
而整個過程雖然隻有短短十幾息,這位年輕的帝王卻是不敢去瞧一眼身旁坐著的人是何表情,是不是要張口替誰求情了?是不是與他同仇敵愾亦覺不悅了?他不敢去看,隻平靜的望著窗外在風裏搖曳的樹影。
待那頭靜了下來,央開口道:“行了,有你今日的話,朕心悅,足矣。出了這個門以後,莫再胡思亂想,朕早不是當年那個不曉世事的九皇子,有你輔佐朕,朕這個皇帝當得好不快活,豈會放著好好的一國之君不做?至於韓貴妃…”他稍稍一頓,收回了視線,將一雙眸藏在了低頭抿茶的動作中,慢悠悠地說道:“她竟是越發的不知輕重了。”
說罷,他忽揚起聲,喚人。
很快自來來了個宮人,恭恭敬敬地入屋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