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行並非辦差,我們亦都穿著常服,為了方便我就讓他在外喚我做哥哥,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肯,無奈之下我隻得叫他稱我為先生。
聽他說的熱鬧,我便笑道,“其實外省學子去品嚐金陵烤鴨,倒也不僅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那家名為便宜坊的老店原是有段掌故的。
康靖三十年,時任都禦史的文仲芳彈劾權相商衡反遭誣陷,下朝之後心中苦悶又兼饑腸轆轆,不經意間來到這家店,內中食客有認出他的,便告知了店主,店主仰慕敬佩他是忠義之士便親自端鴨斟酒,一番攀談之後文仲芳得知店名為便宜坊,就要了紙筆書了這三個大字,店主將其製成匾額掛在店門上。
後來文仲芳因再度彈劾商衡被構陷下獄至死,商衡派人來便宜坊要將其手書的匾額摘下,店主以身護匾雖被圍攻毆打也不肯鬆手,商衡隻得作罷,從此便宜坊聲名更是遠播。後世學子們自發去那裏也是為了憑吊紀念文仲芳的浩氣丹心,並以此勉勵自己。”
阿升聽罷撓了撓頭,不解的問道,“這文仲芳也是不開眼,一次彈劾不成還不明哲保身,竟然還再來一次,不是找死麼?”
我想了想該如何跟他解釋個中意義,“文公是禦史,即言官。言官的職責就是要指出君主的過失並直言規勸使其能改正,同時還要左右言路,彈劾糾察百司。
司馬光曾言,凡擇言官,當以三事為先,不愛富貴,重惜名節,知曉治體。足見言官必須是道德品行極為高潔之人才可擔當。
而朝廷正是因為有言官的存在,才使得各個部門的權利能得到有效的製約和規範,在關鍵時候能夠起到正本清源,撥亂反正的作用。
如果言官隻知明哲保身,趨利避害,附勢苟全的話,那國家和朝廷的命運將不堪設想。”
阿升聽的頻頻點頭,似有所悟,稚氣的臉上現出一抹老成持重之色,那樣子十分有趣,他忽然瞪圓眼睛看著我道,“我看先生就符合司馬光說的那三點,人品也很高潔,要是先生也能做言官就好了。那樣的話一定會是朝廷之幸的。”
我聞言,愣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心中忽然有股酸澀之感,亦覺得十分難為情,隻好扭過頭去裝作被臨街店鋪所售之物吸引。
過了一會,他輕聲喚我,問是否要去那便宜坊看看學子們如何一邊大快朵頤一邊錦心繡口,我已緩過神來,笑著說好,於是調轉馬頭朝米市場胡同方向而去。
彼時,我所說言官之於朝廷意義那番話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一直很欽佩那些忠貞職守,直言敢諫的良臣。
隻是那時候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被言官們集體彈劾,奏章上書我八條大罪,諫言陛下將我置之重典,交法司重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