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乾清門的居所中過上了平靜的生活。雖然閑暇時不免思念,也會暗自思量禦駕此刻行至何處,但平心而論,其餘的時間裏我享受著入宮以來難得的清閑自在。
這樣的幽禁生活讓我回憶起少年時,被先帝囚於北三所的那段時光,與之相比,我眼下的生活可謂幸福快意。閑時點茶茗香,且有詩書相伴,偶爾尚可弄筆做一副畫來自娛。我想,這也是我安之若素的性情使然罷,未嚐不是件好事。
阿升怕我煩悶,每日來和我閑話幾句,不過是外頭有什麼新鮮趣事,我聽過一笑罷了,倒是常麻煩他去南書房幫我取些書來讀。
轉眼半個多月過去,公主卻是異常安靜沒有任何針對我的舉動。
時近冬至,京城一連數日陰雲籠罩,一場瑞雪降臨在即。這日我正看到宋史列傳二百一十二卷中有李熙靖傳,因想起在列傳前幾卷中亦出現過李熙靖傳,故想讓阿升去南書房幫我找前卷以核對。
但阿升並不在房中,我無法隻好回去等他,舉目隨意望去,卻見乾清門外空無一人,連值守的內侍都不見蹤影,當即心下生疑不知宮中發生了何事。
過了好一會兒功夫,聽到阿升急匆匆的腳步聲,待到門前他又放緩了步子,似乎平複了一下氣息才推開門,笑道,“大人今兒又想看哪部經史典籍了?我去給您拿,一會兒我再給您煮些密雲龍來喝罷。”
我直接問道,“外麵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值守的人都去哪兒了?”
他當即愣住,支吾道,“啊?您什麼時候出去看了?沒,沒人麼?”
“就在剛才,不然現在我們出去看看。”我起身欲往外走。
他急忙攔住我,愈發慌亂的說,“別別,他們,他們可能是怕一會兒下雪都回去加衣裳了,您看陛下不在,他們就這麼偷空耍滑的,回頭您再發落他們罷,這會兒外頭起風了,您別出去。”
他的反應加深我的疑惑,我正色問,“究竟出什麼事了?”
他神色愈加躊躇。我凝視他,認真道,“和我有關?不必瞞我,說罷。”
阿升倒吸了一口氣,無奈頓足道,“哎呀,您怎麼……都讓您猜著了!那我說了,您可不許著急,也不許出這個門。您應承我,我就告訴您。”
我凝眉示意他說下去。他有些憤憤然的道,“還不是那位監國太女殿下搞出來的事,偏您起小一處玩大的那位兄弟跟著她一處作踐人。太女查了這些日子您的事,如今定了案證實蔣錄是誣陷您,為正內廷規矩,要在午門杖斃他,還讓闔宮的內侍都去看著。真是沒日子作了。我才回了,陛下旨意要我守著您不能隨意出乾清門,他們拿我沒轍才放我回來的。可憐那蔣錄才從慎刑司出來一身的傷了,估計沒打兩下也就完了。聽說他舌頭被割了,這會子話都說不出一句了。”
我心中一凜,公主何故如此,豈非長我的麵子滅她自己的威風。隨即便想到,她肯放阿升回來便是要我知曉此事,她一向不屑我的婦人之仁,大約就是存心要我去阻攔。
然而事關人命,我的確顧不了她是否設好圈套等著我去跳,我匆忙對阿升道,“我去看看,你不用跟過來。”
他立時著慌,一把拉住我,“不行!您現在是禁足期間!這是陛下的旨意,您要是出去就是抗旨!他們就等著您犯錯呢,您千萬不能去啊!”他死命拽住我急道,“蔣錄誣陷您在先,死不足惜,何況他也就剩半條命了。您救下他又如何呢?”
我全力的掙脫開他,“阿升,不管他是否有意誣陷我,都罪不至死!按宮規不過是貶斥或放逐出去,那是一條人命!而且是因我而瀕死的人命!”
我不再多言,拔腿向午門方向奔去。天色愈來愈晦暗,起風了,疾風刮在臉上泛起刀割般凜冽的疼痛,看來京城很快就會迎來一場漫天漫地的大雪。
午門處黑壓壓的站滿了內侍,我隨意掃視過去,他們皆低首屏聲靜氣,麵有懼色。
所謂的杖刑還未開始,大概是為等候我罷。蔣錄伏跪在地上顫抖如寒蟬,臉上的刑傷清晰可見。遠處是公主的鑾駕,一旁侍立之人則是孫澤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