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雲亭一覺醒來,天已快晌午了。他隻覺得渾身的骨頭節十分輕鬆,和往日大不相同。心裏更愛梅女了。他繞著屋子喚梅女,卻並沒有回答。

太陽落山了,梅女才來。封雲亭說:“你住在什麼地方啊?我喊個遍,你也不回答。”梅女說:“鬼沒有住所,全在地上呀。”封雲亭問:“地下有縫隙可以容身嗎?”梅女說:“鬼不被地阻礙,就像魚不受水阻擋一樣。”封雲亭便握著梅女的手說:“要是能使你複活,讓我把家產都花光了也願意。”梅女笑著說:“不用你破產啦。”玩笑到半夜,封雲亭苦苦求梅女同寢。梅女說:“你別纏我了,有個浙江的妓女叫愛卿,剛搬到我北邊住,長得很標致。明天晚上,我把她找來,讓她替我陪你,怎麼樣?”封雲亭答應了。第二天晚上,梅女果然同一個少婦一起來了。那女人三十左右歲,眉目傳情,暗含著一股輕佻的神氣。三個人親親熱熱地坐下,玩起了“打馬”。一局終了,梅女起身說:“美好的會見真美滿,我要走了。”封雲亭想挽留她,梅女卻像一陣清風一般,飄然不見了。封雲亭和愛卿上床就寢,男歡女愛。封雲亭問她的家世,她吞吞吐吐,言語含糊,隻是說:“郎君你果真喜歡我,隻要用手指彈彈北牆,輕輕招呼一聲:‘壺盧子’,我立刻就到。如果喚了三次,我還沒來,那是我沒空,就不用再叫我了。”天亮後,愛卿由北牆的牆縫裏走了。第二天,梅女來了。封雲亭打聽愛卿,梅女說:“被高公子叫去陪酒,所以來不了。”兩人在燈下談心,梅女總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剛一動嘴,卻又停止不講了。封雲亭再三盤問,梅女卻始終沒說,隻是微微地歎氣。封雲亭隻好一再地與她嬉戲,四更過後,梅女才走了。

自此以後,梅女與愛卿經常到封雲亭的住處來,歡笑之聲通宵達旦,弄得滿城風雨。衙門裏有個典史,出身浙江一個名門望族,妻子因為和仆人通奸被他休回了娘家。隨後,又娶了一位姓顧的妻子,兩口子感情挺好,不料過門剛一個月,顧氏就死了。典史心裏很難過。他聽說封雲亭同女鬼有交情,他也想來問問陰間同陽世是不是還能結為姻緣。於是,他騎著馬來拜訪封雲亭。開始,封雲亭不肯幫他的忙,但禁不住這位典史再三懇求,最後封雲亭擺下酒席,招待典史,答應把鬼妓給他招來。黃昏時,封雲亭將北牆叩了叩,低聲喚:“壺盧子。”還沒等第三聲招呼完,愛卿就到了。愛卿進門一抬頭,看見了典史,臉色馬上變了,回轉身就要走。封雲亭忙用身體擋住門口。典史仔細一瞧,勃然大怒,操起一個大碗就向愛卿砸去,愛卿忽然一下子就不見了。封雲亭吃了一驚,不知道典史這是為了什麼,正要詢問,突然從裏間房走出來一個老太太,衝著典史破口大罵:“你這個缺德的賊,壞了我的搖錢樹,快點拿出三十吊錢賠償我!”說著,掄起手中的拐棍朝典史打去,正打在典史的腦袋上。典史雙手捂著腦袋痛苦地說:“這個顧氏是我的老婆呀。年輕輕的就死了,我為了她的死,一直痛苦不堪;哪料想得到,她成了鬼卻不正派,當了妓女。我生氣打她與你老太太有什麼相幹呀?”老太太怒氣衝衝地說:“你本是浙江的一個臭無賴,買了頂烏紗帽就把你臭美得鼻子眼兒朝天啦!你當官有什麼是非,分什麼黑白,袖筒裏有三千個大錢就是你爹!你弄得神怒人怨,你的死期眼看要就到了。是你的爹媽在陰曹地府苦苦哀求閻王爺,願意把他們那心愛的兒媳婦送到妓院去,替你還欠下的那些虧心債,你還不知道嗎?”說完,掄起拐棍又打起來。典史被打得嗥嗥直叫。封雲亭聽後,驚詫萬分,又無法解救那個典史。這工夫,一眼瞥見梅女從裏屋出來了,瞪圓了眼睛,吐出了舌頭,臉色變得怕人,走過去用長簪子刺典史的耳朵。封雲亭嚇壞了,忙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典史。梅女仍然恨恨不已。封雲亭忙勸道:“即使這個人是罪有應得,可是如果死在我的寓所,我就有責任了。請你稍微考慮考慮,要投鼠忌器呀。”梅女於是拽著老太太說道:“暫時讓他多活一會兒,別讓我的封郎受連累。”那個典史這才抱頭鼠竄而去。跑出衙門,腦袋疼痛難忍,半夜時就死了。

封雲亭一覺醒來,天已快晌午了。他隻覺得渾身的骨頭節十分輕鬆,和往日大不相同。心裏更愛梅女了。他繞著屋子喚梅女,卻並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