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的遭遇的確如此。他不斷地為情癡狂,達到一種如癡如狂的狀態,並不斷地幻想著獲得幸福,然而現實中的愛情很快就幻滅了,隨之而來的便是痛苦的煎熬,但這樣的愛情經曆似乎激發了貝多芬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一直到了晚年,他激昂的性格,才慢慢地趨於平靜。
1801年,他喜歡著朱麗埃塔·圭恰迪妮,那首著名的第二十七號之二的《月光奏鳴曲》就是因為題贈給這位女士而被世人得知的。他寫信給韋格勒說:“現在我的生活比較舒適,和家人來往也多了些……這些變化都是一個可愛的姑娘帶給我的,她愛我,我也愛她。這是兩年來我初次感到自己是幸運的。”可是他卻為此付出了很高的代價。
首先,在這段愛情裏,由於自己身體上的殘疾,加上艱難的生活狀況,使他無法娶他所愛的人。其次,圭恰迪妮是很風騷、幼稚、自私的一個女人,這也給貝多芬帶來了不少麻煩。1803年11月,她嫁給了加倫貝格伯爵。隨後,她還利用貝多芬對她的感情,請貝多芬幫助她的丈夫,貝多芬雖然答應了,但從此以後便瞧不起圭恰迪妮了。
這段愛情經曆摧殘著貝多芬的心靈,使他原本脆弱的心靈變得不堪一擊,貝多芬的精神近乎崩潰,他的生命似乎走到了死亡的邊緣。這種絕望而苦悶的心情,從他寫給兄弟卡爾與約翰的遺囑中便可看出,遺囑上注明“等我死後開拆”。這是他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呼喊,也是他奮力反抗的呼喊。聽到的人沒有不為之動容的。他幾乎想要自殺,但堅強的意念阻止了他。他對自己耳聾痊愈的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一直以來支持我堅強活下去的動力消失了。噢,上帝!請給我一天真正的快樂吧,就一天也好!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聽到歡樂的聲音了!什麼時候我才能獲得真正的快樂……永遠?不,這太殘酷了!”
這是臨終前的哀訴,但貝多芬還是堅強地活了二十五年。他性格剛毅,不會輕易向命運屈服。“我的體力和智力突飛猛進……我感到我的青春不過才剛剛開始。生活的目標就在我的麵前,雖然不能真切地看清楚,但我正在一天天地接近它……噢!如果我擺脫了這可惡的疾病,我將擁抱整個世界……除了睡覺,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休息方式,而我卻不得不花費比以前更多的時間用來睡覺。但願我能擺脫這疾病,即使擺脫一半也好,我已經承受不了了……如果我能擺脫疾病的折磨,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決不能使我屈服……噢!如果能活上百上千次,那該多美好啊!”
貝多芬對愛情的狂熱,疾病的折磨,內心的悲苦,時而沮喪時而驕傲的情緒,都反映在1802年的作品裏:附有葬禮進行曲的奏鳴曲(作品第二十六號);俗稱《月光曲》的《幻想奏鳴曲》(作品第二十七號之二);作品第三十一號之二的奏鳴曲,其中戲劇式的吟誦體仿佛一場偉大而淒婉的獨白;題獻給亞曆山大皇帝的提琴奏鳴曲(作品第三十號);《克勒策奏鳴曲》(作品第四十七號);根據格勒特的詞句所譜的六支悲壯的宗教詩(作品第四十八號)。1803年的《第二交響曲》,反映了貝多芬年少氣盛的愛情,從中可以感到一種壓倒一切的堅強意誌,一種無可抵抗的力量將憂愁一掃而空,樂曲的結尾表現出旺盛的生命力。貝多芬渴望幸福,不願相信自己所遭受的災難,他渴望耳聾痊愈,渴望獲得愛情,他對生活充滿著無限的渴望。
在這些作品中,有好幾部進行曲和戰鬥曲的節奏特別強烈。這在《第二交響曲》的Allegro(快板)與終局內表現得非常明顯,尤其是獻給亞曆山大皇帝的奏鳴曲的第一章,更是富有英武壯烈的氣概。這種音樂所體現的戰鬥性,令人想起貝多芬生活的那個時代。大革命已經波及維也納了,貝多芬沉浸在革命的熱情中。
騎士塞弗裏德說:“他在親密的朋友中間,很熱情地談論著政局,頭腦清晰,目光犀利且極具判斷力。”他對革命黨人抱有極大的同情。最熟悉他的申德勒說:“他愛共和的原則,主張無限製的自由和民族的獨立……他渴望大家同心協力地建立國家的政府……渴望法國實現普選,希望由拿破侖建立起這個製度,給人類的幸福生活奠定基石。”他仿佛一個古羅馬人,受到了普盧塔克的熏陶,夢想著出現一個由勝利之神建立的共和國,而這個勝利之神就是法國的首席執政。
於是,他接連寫了《帝國的史詩》、《英雄交響曲:波拿巴》(1804年),以及光榮史詩《第五交響曲》(1805—1808年)的終局。這是一首真正反映革命的音樂:時代的精神在其中顯現,這種精神是那麼強烈,那麼純潔,就好像是重大的事件在心中激起一種回響,即使放到社會現實中,這種精神也不會有所減損。貝多芬的形象也染上了濃重的曆史戰爭的色彩。也許他自己不曾發覺,在當時的作品裏,到處都留有戰爭的痕跡。
在《科裏奧蘭序曲》(1807年)內,我們感受到了狂風暴雨的呼嘯。《第四重奏》(作品第十八號)的第一章,和上述序曲表現得非常相似。《熱情奏鳴曲》(作品第五十七號,1804年)同樣如此,俾斯麥曾說過:“假如我常聽到它,我的勇氣將永遠不會衰竭。”還有愛格蒙特序曲、《降E大調鋼琴協奏曲》(作品第七十三號,1809年),都是用精湛的技藝表現英雄的氣概,有一種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的氣勢。這一切都不足為怪。在貝多芬創作第二十六號奏鳴曲中的“英雄葬曲”時,霍赫將軍已經戰死在萊茵河畔,他是比《英雄交響曲》的主人公更值得謳歌的將軍,他的紀念像至今仍屹立在科布倫茨與波恩之間的山岡上,即使當時貝多芬並不知道此事,但他在維也納也已經目睹了兩次革命的勝利。1805年11月,當《菲岱裏奧》初次上演時,在座的便有法國的軍官。他還將《英雄交響曲》和《第五交響曲》題贈給攻陷巴士底獄的於蘭將軍,此時的於蘭將軍正住在洛布科維茲家裏,是貝多芬的朋友兼保護人。1809年,拿破侖駐紮在舍恩布倫。不久,貝多芬便對法國的征服者產生一股厭惡之情。但我們依舊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仍然狂熱地崇拜法國人所創造的史詩般的業績。所以如果不了解貝多芬當時的心情,對他那歌頌赫赫軍功和偉大勝利的音樂,就隻能一知半解而不能徹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