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現在我的身體強壯了一些,感覺也好了一些,隻有耳朵還是整天地轟轟作響。兩年來我沒有參加任何的外部活動,我不願對人說:“我是聾子。”如果我從事其他職業,也許這並沒有什麼影響,但在我現在所從事的行業裏,耳聾對一個音樂家來說是最可怕的遭遇。我的對手們將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情呢,我不敢想象。
我向你形容一下我這古怪的耳聾病症吧。在戲院裏我得坐到離樂隊最近的地方才能聽見演員們說話。假如座位稍遠一點兒,我就聽不見樂器和高聲歌唱的聲音了。在跟別人交談的時候,有些人竟沒有覺察我的耳朵有問題,真讓我感到奇怪。別人輕聲跟我說話時,我勉強能聽到一些,但我隻能模糊地聽到聲音,卻聽不出到底說了什麼。當別人高聲叫喊時,我簡直痛苦不堪。我的病情將會怎樣呢,也許隻有上天知道吧。
韋林安慰我說,即使不能完全複原,但一定會有所好轉。我為此常常詛咒上天的不公平,但普盧塔克讓我學習忍耐。如果有可能,我一定會向我的命運提出挑戰,但我僅僅是生活在世界上的一個渺小可憐的人。
我懇請你不要把我的病情告訴任何人,也不要對洛亨提起,你要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秘密。我很高興聽說你寫信給韋林討論我的病情,你真是對我關懷備至。如果我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明年春天我將會去看你。你可以在任何一處美麗的地方替我租一所鄉下屋子,我願意再重新做六個月的鄉下人。也許這種生活會對我的病情有些好處。我隻能忍耐我的病情,活在自己的傷心世界裏,這似乎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出路!請原諒我訴說的這些事帶給你的煩惱。
現在我天天跟斯特凡·布羅伊寧在一起。回想起過去在一起的時光,我感到十分欣慰,因為他已成長為一個善良而出色的青年,學識淵博,心地善良。
我也想寫信給洛亨。即使我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寫信跟你們聯係,我也並沒有忘記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你們永遠是我最忠誠的朋友。你也知道,我並不是很擅長寫信,我的朋友會好長一段時間都收不到我的回信。我每天就生活在音符的世界裏,一件作品才完工,又開始創作另一件作品。我現在往往同時在寫著三四件作品。
請多給我來信,我將抽出一些時間來給你回信。替我問候大家……
別了,我忠實的好友韋格勒。你要相信我對你的感情與友誼。
貝多芬致韋格勒書
維也納,1801年11月16日
韋格勒,謝謝你對我的關切,我都有點兒承受不起這些關心了。你來信想知道我的身體怎麼樣了,需要些什麼。雖然我很不願意談論這個問題,但我卻非常樂意跟你說說。
韋林這幾個月總是把發泡藥塗在我的胳膊上,我很不願意采用這種治療方式,不僅僅是讓我感到很痛苦,最主要的是,胳膊塗了藥我就要一兩天不能用它了。我承認我的耳朵比以前有了改善,嗡嗡聲比以前減輕了些,尤其是最先發病的左耳,但我的聽覺卻不見好,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變得更差了。洗了幾天溫水浴後,我的肚子感覺舒服多了,不會經常疼痛了。每隔一段時候,我就得服用一些強胃的藥。
我也按照你說的,把草藥敷在肚子上。韋林不願讓我進行淋雨浴。我也不大樂意提到他。他對我的病情並沒有很上心,照顧也不周到。如果我不去找他,他從不來看我,你也知道,對於我這樣的身體狀況,讓我到他那去,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啊。其實我並不是很樂意換醫生,但韋林似乎有點兒自以為是,不肯嚐試其他的一些治療方法。在這一點上,施密特和他是完全兩樣的,他也不像韋林那樣粗心大意。
有人說直流電對這種病會有神效,你認為怎麼樣?有一個醫生告訴我,他看見一個又聾又啞的孩子通過這種治療方法恢複了聽覺,一個聾了七年的人也被醫治好了。我聽說施密特在這方麵還是有一些經驗的。
我的生活又變得愉快了些,和人們的來往也多了些。你簡直都不能想象這兩年來我過著怎樣一種孤獨、悲哀的生活。我身體的殘疾就好像幽靈一樣,處處阻撓我過正常人的生活,我也開始遠離人群。別人一定以為我是因為憎惡人類,其實並不是這樣!
但現在好了,我的生活出現了一些歡快,這是因為一個可愛的姑娘的出現。她愛我,我也愛她。這是兩年來讓我重又感覺幸福的日子,也是第一次我覺得婚姻會給人帶來幸福。但不幸的是,因為她和我的生活境況不同,我們還不能這麼早結婚,我們還需要努力一些。要不是因為我的聽覺,我現在早已走遍了大半個世界,而這也是我應當去做的事情。
我現在所從事的藝術似乎都是為了在別人麵前進行表演,我並沒有從中感受到更多的樂趣。即使在你們家裏,我也沒有感到很快樂,你們對我表現的殷勤,讓我覺得是一種負擔,我在你們臉上隨時都可以看到同情的表情,這讓我更加苦惱。
我那美麗的故鄉,似乎有什麼東西一直吸引著我回去,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病,我想我已經實現了那個希望。噢!要是我能擺脫這病魔,我願擁抱整個世界!我覺得我的青春才剛剛開始。近來我的體力和智力都有了突飛猛進地發展,我看見了我未來奮鬥的目標,雖然我還不確定這個目標具體是什麼,但我感覺我每天都在靠近它一點兒,有了這個盼頭,我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在我的生活中,除了睡覺,我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其他的休息方式,可憐的我也不得不花費比從前更多的時間用來睡覺。但願我能盡早擺脫我的疾病,哪怕一半也好。到那個時候,出現在你們麵前的將是一個更成熟、更獨立的貝多芬,我們之間的友誼也會得到鞏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