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首更著名的十四行詩,是頌讚完美友誼的最美詩篇之一:

“如果兩人之間存在著貞潔的愛情,享受著同等的命運;如果殘酷的命運打擊一個人時,另一個也感同身受;如果同一種精神、同一種意誌統治著兩顆心;如果兩個肉體擁有共同的一個靈魂;如果丘比特之箭同時射中了兩個人的心;如果他們因愛著對方而忘記了自己;如果兩人都希望獲得快樂與幸福的結局;如果別人的愛情都趕不上他們愛情的百分之一,那麼即使他們之間出現了什麼怨恨,也不會永遠割裂他們之間的關係。”

米開朗琪羅將自己全部生命都融入他的感情裏,但這份感情並非永遠是那麼平靜安詳。米開朗琪羅又開始變得憂鬱起來,在痛苦中不斷地呻吟掙紮:“我哭泣,我燃燒,我磨難自己,我的心快痛苦死了……”

他又對卡瓦列裏說:“你把我生的歡樂都帶走了。”

溫和的卡瓦列裏對這些過於熱烈的詩篇報以冷靜而淡定的回應。這種過分誇張的友誼使他暗中感到難堪。米開朗琪羅請求他的寬恕:

“親愛的,請不要因為我的愛情而感到憤怒。因為你身上具有最優秀的德行,所以我才鍾情於你。一個人要想擁有思想和才智,必須得愛慕他人的思想和才智。我從你身上所收獲的絕非一般人能了解。誰要想理解它就得先認識死亡。”

當然,米開朗琪羅對於卡瓦列裏的感情沒有摻加任何虛假的成分。這是一種充滿著熱情、癲狂,卻又純潔的感情,完全沒有流露出令人不安的情態。

經曆了這些心力交瘁的年月之後,米開朗琪羅試著重新尋找他渴求的愛情,以填補生命的空虛。

1535年,米開朗琪羅與維多利亞·科隆娜相識,這個女人用平靜的感情撫慰他的心靈,在他苦悶欲死的心靈中,重新灌注了安詳、信心、理智,以及平靜接受生與死的準備。她十分了解這個孤獨的迷失在世界上的老小孩。

維多利亞·科隆娜出生於1492年。她的父親法布裏齊奧·科隆納,是帕利阿諾地方的諸侯,塔利亞科佐親王。她的母親,阿涅斯·特·蒙泰費爾特羅,便是烏爾比諾親王的女兒。她的家族是意大利最高貴的家族之一,也是深受文藝複興精神熏染的家族。17歲時,她嫁給佩斯卡拉侯爵、大將軍弗朗切斯科·特·阿瓦洛。她愛他,他卻不愛她。她人長得並不漂亮,從小型浮雕像上看到,她的容貌有些男性化,表情略顯嚴厲,她的額頭很高,鼻子又長又直,上唇較短,下唇微向前突,嘴巴緊閉。

為維多利亞作傳的菲洛尼科·阿利爾卡納塞奧也在含蓄的措辭中流露出她相貌的醜陋:“她嫁給佩斯卡拉侯爵的時候,因為長得並不漂亮,所以就努力提高她的聰明才智。她學習一些文學方麵的東西,以獲得一種不朽的美,這種美是不會輕易消逝的。”她是一個熱切追求智慧的女子。在一首十四行詩中,她說:“粗俗的感官,不能促成高貴心靈和純潔愛情的一種和諧,它們不能引起生命中的快樂與痛苦……我要努力將心升華到崇高的地位。”確實從任何方麵來說,她和那個豪放而縱欲無度的佩斯卡拉很不相配。然而,她卻陷入了這種盲目的愛情之中,並為此痛苦不堪。

她的丈夫欺騙她,鬧得整個那不勒斯都知道了,她為此忍受著痛苦的折磨。她的丈夫在1525年去世,但她並沒有從中感到一絲安慰。她遁入宗教和詩歌的世界中。先是在羅馬,後來在那不勒斯,她過著修道院般的生活。那時她精神上的導師是凡龍納的主教馬泰奧·吉貝爾蒂。但她剛開始並沒有想要完全脫離社會,她隻不過是想尋求孤獨,讓自己完全沉浸在對愛情的回憶中。

維多利亞和意大利的所有大作家,如薩多萊特、貝姆博、卡斯蒂廖內等都有來往,卡斯蒂廖內還把他的著作《侍臣論》贈送給她,阿裏奧斯托在他的《瘋狂的奧蘭多》中也稱頌她。1530年,整個意大利都在流傳她的十四行詩,在當時女作家中,隻有她一個獲得了如此至高無上的榮譽。她隱居在伊斯基亞荒島上,仍然不倦地歌唱她的愛情。

自1534年起,她完全被宗教征服了。基督舊教的改革思想,既試圖改革教會,但又要避免教會分裂,她受到這種宗教思想的鼓動。

我們不知道她是否在那不勒斯認識胡安·特·瓦爾德斯,但她確實被錫耶納的奧基諾的宣道鼓動起來了。她的朋友包括皮耶特羅·卡爾內塞基、吉貝爾蒂、薩多萊特、雷吉納爾德·波萊,以及改革派中最偉大的嘎斯帕雷·孔塔裏尼主教。孔塔裏尼主教曾設法和新教徒們達成一種妥協,他曾經寫出這些強有力的句子:

“基督教的法律是自由的法律。凡是由一個人的意誌統治的政府不能稱之為真正的政府。因為它實質上更容易受到個人意誌的操控,走向惡的深淵。一切主宰都應是理智的主宰。他們要通過正當的途徑來引領他的百姓走向幸福的道路。教皇的權威,也應是一種理智的權威。一個教皇應該知道他的權威是麵對自由人的。他不應該隨心所欲地指揮,而應該按照理智的規律、上帝的命令、博愛的原則來行事。”

維多利亞是這個狂熱的理想主義小團體中的一員,這個團體聯合了意大利最純粹的意識。她和勒內·特·費拉雷、瑪格麗特·特·納瓦雷通信,被後來變成新教徒的皮耶爾·保羅·韋爾傑廖稱為“一道真理的光”。但是,當由殘忍的卡拉法所主持的反改革運動開始時,她陷入了一種可怕的懷疑中。她和米開朗琪羅一樣,有著一顆熱烈而又怯弱的靈魂。她需要信仰的支撐,她隻憑借自己是無法反抗教會的權威的。“她吃齋、絕食、苦修,以致最後餓得隻剩下皮包骨了。”她的朋友——波萊主教叫她學會克製,尤其不要對她的智慧感到太過驕傲,要在上帝的麵前忘掉自己的存在,隻有這樣才能使內心稍稍平靜下來。她全身心地去做這一切,然而她不僅僅犧牲她了自己,她還犧牲了和她一起的朋友,她背叛奧基諾,把他的文字送到羅馬的裁判異教徒的機關去。和米開朗琪羅一樣,她的心靈被恐懼嚇破了膽。她的內心裏充滿了對自己的指責,並將這種責備掩藏在一種絕望的神秘主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