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我處在一種愚昧的混沌之中,在錯誤的陷陣裏迷失了自己。為了能夠獲得內心片刻的休息,我的肉體不得不一直勞作著。我的靈魂一直在騷亂著,我急迫地想要尋求平靜。上帝要我知道我是一個毫無價值的人,要我知道我所能做的就是熱愛基督。”

她想要死亡趕緊到來,因為死亡對於她來說就是一種生命的解脫(維多利亞死於1547年2月25日)。

正當她身受著瓦爾德斯與奧基諾的神秘主義熏染的時候,她認識了米開朗琪羅。這個充滿悲傷和煩悶的女子是需要有人陪伴在她身邊的,同時她也需要找到一個比她更不幸的人,這樣她才能將心中洋溢的母愛發泄到這個人身上。她在米開朗琪羅麵前表現得很平靜,甚至還有點兒拘謹,可內心裏卻掩藏著她的慌亂。她把自己所需要的平和給了米開朗琪羅。他們從1535年開始建立友誼,到了1538年,漸漸地變得親密起來,但這友誼完全是建立在對上帝的信仰之上。那時維多利亞46歲,米開朗琪羅63歲。她住在羅馬聖西爾韋斯德羅修道院中,位於平喬山岡之下。米開朗琪羅住在卡瓦洛崗附近。每逢星期日,他們都在卡瓦洛崗的聖西爾韋斯德羅教堂見麵。修士阿姆布羅焦·卡泰裏諾·波利蒂給他們誦讀《聖保羅福音》,他們一起進行討論。葡萄牙畫家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在他的四部繪畫隨錄中,曾保留有關這些情景的真切的回憶。在他的記載中,他們的友誼既嚴肅又溫柔,他將這段友誼描寫得非常動人。

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第一次到聖西爾韋斯德羅教堂時,他看見佩斯卡拉侯爵夫人和幾個朋友在那裏聆聽、誦讀聖書。米開朗琪羅並不在場。當誦讀完聖書之後,可愛的夫人微笑著向外國畫家說道:“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一定更願意跟米開朗琪羅進行談話。”

弗朗西斯科被這句話中傷,答道:“怎麼,夫人,您以為我隻有繪畫方麵的感覺,而對其他任何事情都麻木不仁嗎?”

拉塔齊奧·托洛梅伊說道:“弗朗西斯科先生,請不要多心,侯爵夫人的意思是說,畫家對於一切都感覺靈敏,我們意大利人多麼敬重繪畫啊!她說這句話也許是要讓你來聽聽米開朗琪羅的談話,好使您更加快樂。”

弗朗西斯科尷尬地道了歉。侯爵夫人對她的一個仆人說:“去告訴米開朗琪羅,在宗教儀式完畢後,我和托洛梅伊先生還會留在這教堂裏,這兒非常涼快。如果他願意耽擱一點兒時間,我們將感到十分欣慰。”她又補充道,“但不要和他說葡萄牙人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也在這裏。”

在等待仆人回來的空隙,他們商量著用什麼方法把談話引到繪畫上,並且還不能讓米開朗琪羅察覺到他們的意圖,因為如果一旦他發覺了他們的用意,就會立刻拒絕繼續談話。

“突然安靜了一會兒,就聽見有人敲門了。這麼快就有回信了,大家都還在擔心這位大師會不會來呢。那天米開朗琪羅正走在去往聖西爾韋斯德羅的路上,一路上和他的學生烏爾比諾談論哲學問題。仆人在路上遇到了他,便跟他說了這件事,將他帶來了。此刻他已經站在門口了。侯爵夫人站起來招呼,和他站著談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才請他坐到她和托洛梅伊之間。”

米開朗琪羅一點兒都沒有注意到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就坐在自己旁邊。這讓弗朗西斯科感到很不高興,憤憤地說:“真是,非得直接站到這個人的麵前,他才能看見你。”

米開朗琪羅驚訝地望著他,立刻向他道歉,用十分謙恭的態度說:“弗朗西斯科先生,請原諒我沒有注意到你,因為我一直在望著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稍稍停了一下,然後開始和他談著種種事情,用一種十分巧妙的談話方式,謹慎地避開有關繪畫的話題。就像一個人圍攻一座防守嚴密的城,既需要費盡精力還需要使用一些技巧。米開朗琪羅就像一個被圍困的人,雖然很有力量,而且嚴防得很周密,到處設了守壘、吊橋、陷坑,但是侯爵夫人還是將他攻破了。似乎沒有人能夠抵抗住她的圍攻。

侯爵夫人說:“如果我們使用對待普通人一樣的策略去攻擊米開朗琪羅,那我們肯定會失敗的。托洛梅伊先生,我們應當和他談談訴訟案,談談教皇的敕令,然後將話題轉移到繪畫上。我們不要讓他開口,而由我們來下結論。”

這巧妙的談話技巧將大家的談話內容轉到藝術的領域中去了。米開朗琪羅受到維多利亞虔誠態度的感染,變得異常激動,居然自告奮勇地開始討論其虔敬的問題了。

侯爵夫人說道:“雖然我知道你在任何方麵都聽從鋤強扶弱的救主的教導,但我不大敢向你提出這麼多的要求。了解你的人都會尊重你的為人,而不僅僅是尊重你的作品。那些不了解你的人,他們就隻會稱頌你用雙手製作出來的作品,而這些都不及你的人品。你經常置身場外,無意於加入我們無聊的談話中,對此我是十分理解的。你也不貪圖名譽,專門給那些向你求畫的王公卿相達官貴人作畫。你幾乎將你的一生全都奉獻給了偉大的作品。”

米開朗琪羅聽了這些恭維的話,趕緊謙虛地道謝,乘機表示他厭惡那些多話的人和太閑的人,比如諸侯和教皇。他終其一生都完成不了任務,這些人卻自以為可以用他們的地位來幫助藝術家完成這個任務。

接著,談話又轉到藝術中最崇高的主題方麵去了,侯爵夫人用宗教般嚴肅的態度討論著這些問題。對她而言,每一件藝術品都是內心強烈的表現,這點她和米開朗琪羅一樣。

米開朗琪羅說:“一幅好的畫,應該盡力接近上帝,並努力與上帝結合在一起。它隻是上帝的完美抄本,是上帝的畫筆、音樂、旋律的陰影。因此,一個畫家僅僅達到技術上的巧妙是不夠的,他的生活還應當是純潔的、神聖的,用上帝的精神來統治他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