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行
印度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怕。那兒的人個個都骨瘦如柴、無精打采,兩眼呆滯無神。悲慘的生活和單調的環境已讓我大吃一驚。更可悲的是,按照階級和種族這裏的人被分為不同等級。我在船上就體會到了這種等級觀念。我們船上有兩個漂亮姑娘,深邃的眸子,曼妙的曲線,謙遜溫婉,教養甚好。可是,她們卻有意躲避別人,或者說,有一條無形的銀河阻隔著她們。她們不跳舞也不和人談話,而是坐在一旁讀著英文或法文書籍。
兩天後,我才知道,其實不是她們躲避著英國人的社交圈子,而是英國人不願搭理這兩位“歐亞混血”。這兩個漂亮姑娘的母親是英國人,父親是波斯血統的印度商人。在洛桑和英國上學時,她們度過了和別人完全平等的兩三年。可是一坐上這條開往印度的船,她們就立即受到這種不易被人察覺的殘酷的種族歧視。我第一次感受到種族偏見的危害,其後果同上幾個世紀的瘟疫一樣嚴重。這兩個姑娘的遭遇讓我開始變得敏感起來。當我看到一個歐洲人出遠門旅行時,譬如說到錫蘭的亞當峰去,帶上12~14個傭人陪伴,我對這個白膚色的神的所享受的“尊嚴”感到慚愧。
我們生活的歐洲其樂融融,不存在等級劃分和種族歧視現象。但我卻擺脫不了一種可怕的感覺:在未來的數十年和幾個世紀,這種狀況可能也會出現在歐洲。這隻是時間問題。皮埃爾·洛蒂所描寫的印度是一個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國度,而我親眼所見的印度卻是這樣一個令人警覺和悲哀的一個國家。
這次旅行中,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隻是富麗堂皇的廟宇、風雨侵蝕的宮殿、喜馬拉雅山的風光,我還新認識了屬於另一個世界中的另一種類型的人,這些人是歐洲的作家在本地不可能碰見的。當時,人們的生活比較節儉,能走出歐洲旅遊的人都是各種社會職業中的特殊人物。如果他是商人的話,他得是個巨賈;如果他是醫生,那他也一定是個真正的研究者;即便他是世襲的企業家,也一定是一個勇往直前、豪無顧慮的新世界的征服者;如果他是一個作家,他也一定是個好奇心較強的人。當時由於旅途中沒有可供消遣的收音機,同那些人的閑聊便成了我漫長的旅程中最大的樂趣。同他們的交談中我了解了時事格局及影響世界的各種力量和緊張關係,這些知識是我無法從書本中獲取的。這次遊曆後,我評判事物的標準也發生了改變。回國後我開始把以前覺得有遠見的事僅僅當作目光淺短來看,我也不再把歐洲視為世界的軸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