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利·吉爾波
在這群人中,昂利·吉爾波是值得一提的人物,因為他的經曆使人更加信服這樣一條曆史規律:在世界遭遇像戰爭或革命這樣的突變時,勇氣與冒險精神往往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那些不顧一切追趕時代潮流的人總是備受關注。吉爾波的身體瘦弱,有一雙機靈而不安的灰色眼睛和金黃色的頭發。他曾在10年前將我的詩歌翻譯成法語,但文學功底一般,盡管他能說會道,但是其表達能力與各方麵的素養平平。他是一個善良的小夥子,但天生喜歡“反對”一切,尤其是比自己強的人,他都想去碰一碰,這是他生活中的一大樂趣。
戰前,他經常與巴黎文學界的一些人物辯論,反對某些思潮,參加激進的黨派,但他又覺得那些黨派都不夠激進。現在他終於在戰爭中發現了強大的對手,那就是世界大戰,他因此成了一名反對軍國主義的鬥士。他大膽勇猛,喜歡冒險,敢於幹別人不敢幹的事,這就使這位擺弄筆杆子的人突然變得重要起來,他的寫作能力與戰鬥力也隨之被誇大。這種現象也在法國大革命時期的吉倫特派的小律師與小法學家身上出現過。當我們還在猶豫不決之時,他卻已經大刀闊斧地行動起來。他的貢獻在於其創辦並主持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唯一一家反戰刊物《明日》,為人們在戰爭中提供了一個國際的討論中心。羅曼·羅蘭給其以巨大的支持,他利用自己的威望與人際關係為其請來了來自歐洲、美洲與印度的編輯人員。
同時,吉爾波的激進立場還得到了正流亡在外的俄國革命者列寧、托洛茨基和盧那察爾斯基的信任,他們還定期為這份刊物撰稿。因此在之後的十二或二十個月中,這份刊物成了那個時代想要真正了解各種思潮的人的必讀文獻,世界上再找不到第二份比它更令人感興趣的刊物。在法國,由於克蕾蒙梭禁止法國的激進團體發表言論,所以吉爾波在瑞士還同時代表著他們發言。他在著名的奇美爾瓦爾得代表大會(即國際社會黨人第一次代表會議)與昆塔爾代表大會(即國際社會黨人第二次代表會議)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這兩次會議上,堅持國際主義的社會黨人與那些蛻變成愛國主義者的社會黨人徹底決裂了。
在戰爭期間,這個有著一頭金黃頭發的小個子尤其讓人憎惡和害怕。法國情報局一直千方百計陷害他,最終他們在一個德國情報員那裏發現了多份《明日》,看起來應該是給德國的圖書館和政府機構訂閱的。但巴黎這邊卻有了足夠的借口,說吉爾波已被德國收買,並起訴了他。結果他被缺席宣判死刑,這當然是不合法的。事實是,10年之後他被宣告無罪。但就在這次事件不久,吉爾波的極端行為和偏激致使其與瑞士當局發生衝突而被監禁了起來,這也逐漸影響到了羅曼·羅蘭與我們大家。後來,列寧將他的國籍改成了俄國,並幫他到達莫斯科,因為列寧一方麵是對其抱有好感,另一方麵是感激他曾在自己最困難時給予的幫助。按理說,這時他可以再一次大顯身手了,因為他已遍嚐了坐牢、被缺席判處死刑等一個革命者所應經曆的一切。就像在日內瓦他能依靠羅曼·羅蘭的幫助一樣,在莫斯科他憑借著列寧的信任被委以重任。
但事實上,雖然人們將他看作是天生的領導,可吉爾波根本不具有一個有所作為的領導的素質。他還像在巴黎一樣與人不斷爭吵,到處惹是生非。這也驗證了這樣一個事實:當自己的才能無法勝任突然的升遷時,終會一事無成。吉爾波逐漸與尊重過其勇氣的人翻臉,首先就是列寧,其次是巴比塞和羅曼·羅蘭,最後是我們所有的人。與開始時一樣,他後來也隻寫了一些不足以道的小冊子和無關痛癢的爭論性文章。在他被宣告無罪後不多長時間,便在巴黎的一個小角落悄無聲息地死去了。這位曾經勇敢的反戰者現在已被大家遺忘,如果他能很好地把握時代賦予自己的機會,說不準能成為那個時代的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