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歲憶(1 / 2)

我們這一代青年

我們這一代青年有幾個特點:當時並不參加國民黨,也不參加共產黨。但思想傾向共產黨,反對國民黨。因為共產黨包括毛澤東、周恩來、陳毅都是宣傳民主的。抗戰時期,周恩來在重慶,是全國政治協商會議副主任之一。

他常常說:我們共產黨是主張民主的。我們青年一代就是討厭國民黨的專製。我們這一代都是這樣的思想。

蔡元培在壞的時代能做好事

蔡元培在北洋政府時期就提出來:“教授治校,學術自由”。蔡元培是我丈人的朋友。在蘇州的時候,我見到蔡先生麵。

晚清下來是軍閥時代。後來是國民黨、共產黨。最自由的是軍閥時代。軍閥時代做了很多好事情。軍閥怎麼會做好事情呢?那時候是民主製度,國會育,請蔡元培做教育部長,做了很多好事情。注音字母就是軍閥時代提出來的。

軍閥不壟斷整個政府。文化部門、教育部門讓進步的人來做。所以做出好事情。因此,最壞的時代做了很多好事情。

胡適建議把國民黨一分為二

胡適對我們的影響很大。

國民黨時期,他批評蔣介石。他勸蔣介石把國民黨一分為二,兩個黨就可以互相監督。我的老伴張允和是胡適的學生。胡適是上海中國公學校長。胡適與我丈人都是安徽人。我的丈人辦教育,請他提意見。

愛因斯坦空閑得不得了

我認識愛因斯坦是何廉先生介紹的。抗日戰爭結束了,何廉到美國,在普林斯頓大學做客座教授。愛因斯坦也在普林斯頓大學,他們是同事。

有一天,何廉對我說:“愛因斯坦空閑得不得了,想找人跟他聊天,你願意去嗎?”我說:“當然願意。”於是,我就去和愛因斯坦聊過兩次。

愛因斯坦的理論,我不懂。我們在一起,主要聊報紙上的問題,世界的問題。我的印象,愛因斯坦非常友好。我們聊天時,真像聊家常。他穿的還不如我講究,沒有一點架子,給我的印象好極了。

愛因斯坦有句話對我很有啟發。他說:“人的差異在業餘。”據計算,一個人到60歲,除吃飯睡覺,實際工作時間不很多,而業餘時間倒是更長。通過業餘學習,你可以成為某方麵的專門人才。

卜舫濟校長

聖約翰大學是教會學校,校長卜舫濟,美國人,能說一口浦東腔上海話。有一次,他用上海浦東話對學生說:你們離開房間的時候,要把電燈關掉,否則浪費電力,電廠就要發財,

學校就要發窮!學生大樂!卜舫濟校長親自授課,教哲學史。枯燥乏味的課程,他教得生動活潑。我至今還記得他在課堂上的傳授:尼采說,不要生氣,生氣是把別人的錯誤來責罰自己。

卜舫濟擔任校長已經近四十年了,大家對他很尊重。但是,這一次(“五卅慘案”),我們學生去遊行的時候,他阻攔我們,不讓我們出校去。聖約翰大學及附屬中學的學生宣布永遠脫離聖約翰。學生的行動得到中國老師們的支持。中國老師們和學生,排好隊,拿了鋪蓋就離開學校。社會各界支持我們,南洋公學也支持我們,後來辦了一個光華大學。

與鄒韜奮百樂門跳舞

鄒韜奮是我在聖約翰大學的前輩同學。我妻子張允和的姑夫劉鳳生,跟鄒韜奮同班。鄒家窮,劉把家裏給的錢分一半給鄒,助鄒上學,兩人的關係很好。抗戰前夜,我們都在上海,一起玩。他們二位、我和我妻子,多次約好在禮拜六晚上去百樂門舞廳跳舞,度過非常快樂的時光。那在當時是高尚娛樂。我們都是埋頭苦幹的工作者,也要輕鬆一下。

當時上海有位教育家叫黃炎培,他聯絡開明士紳,成立了“中華職業教育社”,發展上海和江南的文化和經濟。他有兩位高級秘書,一位是王誌莘,另一位就是鄒韜奮。

徐誌摩家一層樓一個樣

徐誌摩是光華大學聘請來教文學的。他也是北京大學教授,所以經常在北京、上海飛來飛去,結果飛機掉下地,去世了。很可惜。

他家裏我去過。他住在一個很普通的三層樓房上。第一層布置英國式,第二層布置中國式,第三層布置日本式。一層樓一個樣子。

中國的白話文詩歌到徐誌摩成熟了,小說到沈從文成熟了。他們兩個標誌著白話文的成熟。徐誌摩了不起。

趙元任來信四年後才收到

趙元任先生在學術上是了不起的。趙元任在美國教書,我的夫人上過他的課。我常常拜訪他,請教他問題。中國語文現代化,是他開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