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鼎的“據點理論”最早隻透給了謝之長一個人。有一次,兩人在一塊吃飯。飯是謝之長請的,有人托他找劉金鼎辦事,劉金鼎就讓他把飯局定在了花世界大酒店。(謝之長本是有恩於劉金鼎的,可以說是劉金鼎的恩公。但恩情就像是存款,“基數”在那兒放著,你一次次地套取,不停地取,取著取著就成“負數”了。)自從劉金鼎當了常務副市長後,老謝的身段就很自覺地放下來了,也開始請劉市長吃飯了。劉市長到了,酒店經理白守信熱巴巴地跑來作陪,於是三人就湊在了一起,邊吃邊聊。酒至半酣,說了一些閑話後,劉金鼎說:“白總,忙你的去吧。我有些事想跟老謝說說。”白守信很識相地說:“那好,你們談。有事叫我。”等白守信離開後,劉金鼎說:“老叔,你不是總問我你還缺啥麼?”謝之長說:“是啊,你不說了,讓我弄點‘文化’,我正弄著呢。我買的那些書你都看見了吧。你再看看,我還缺啥?”劉金鼎說:“老叔啊,我讓你補點文化,主要說的是‘視野’和‘境界’。我知道你一直想把事兒做大,那我問你,想不想進軍省城?”謝之長說:“想啊,咋不想。你給支支招兒。”劉金鼎說:“那好,你先喝三杯,我給你出個主意。”謝之長二話不說,端起酒連喝三杯,爾後亮了亮杯底,說:“說吧。”劉金鼎說:“你知道明清時期山西的商人是怎麼發展起來的麼?”謝之長雖讀書不多,但他剛剛看了中央台播的《喬家大院》,就說:“誰不知道‘喬家大院’呀。我知道,晉商名氣大。你看山西那些煤老板,一個個牛氣得很哪……”劉金鼎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聞名全國麼?”謝之長說:“你說,你說。”劉金鼎說:“頭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他們有‘據點意識’。”這個“據點意識”顯得很高深,把謝之長給說愣了,他不知往下該怎麼接了。劉金鼎說:“老叔啊,你也跑過很多地方,可你注意到了沒有,凡大城市,也不光是大城市,稍稍像樣一點的城市,都會有一個‘山陝會館’。”謝之長連連點點頭,說:“哦,哦,是,那是,各地都有,我還參觀過呢。”劉金鼎說:“是吧。幾百年過去了,現在一處一處的‘山陝會館’都成古跡了,居然大多還完好無損。你知道這些會館是幹什麼用的?”此時的謝之長隻剩下點頭的份了:“對,你說得對。你說,往下說。”劉金鼎說:“山陝的商人實在是太精明了。他們走南跑北,去全國各地做生意,每到一地,首先要找一個落腳點,也就是他們的據點。有了據點後,他們請客吃飯,建立與各路人的聯係,於是就有了屬於自己的地盤了。這也是他們能把生意做向全國的重要原因……”謝之長聽了,說:“有道理,你說得有道理。”劉金鼎說:“老叔,想不想在省城弄一個?”謝之長說:“弄,咱也弄一個,不就是錢麼。這錢花得值。”劉金鼎說:“要弄就弄個像樣的會所,既可對外,也可對內,說不定還掙錢呢。主要是請上邊領導吃個飯,聯絡聯絡各個方麵,招攬些人才,人家也願意去。”接著,劉金鼎還進一步啟發說:“有了據點,在省城發展就有了根基。有了根基就等於一隻腳伸進了省城。這是個信息時代,將來八麵來風,拾錢都拾不及……”聽著聽著,謝之長動心了,他一拍桌子說:“幹!咱說幹就幹。得多少錢?我出一千五百萬,咋樣?”劉金鼎想了想說:“地的事,我來跑。黃河灘地,也不花多少錢。另外,我找找李省長,想辦法在扶貧資金裏再調劑個四五百萬,咱這兒對外是‘小麥研究基地’,也可以說是‘新農合’的一個試點嘛,一兩千萬也就差不多了。不夠再說,一些個礦主也爭著想投資哪……”話說到這裏,在門外偷聽的白守信一看有利可圖,就推門進來說:“謝總,劉市長,你們帶帶我,讓我也算一份吧,一小份。我跟我姐夫合出三百萬,沾點仙氣,叫我也算一份唄。”白守信是謝之長的親信,他姐夫又是市裏的稅務局長,劉金鼎也不好說什麼,很勉強地默認了。於是,三人一拍即合。當時還說定,劉金鼎和謝之長各占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白守信占了百分之五,其餘的股份另說(後來給了幾個煤礦的礦主)。這也成了三人間的秘密,不對外的。
“梅莊”建成後,由於地是借用李德林搞“小麥實驗基地”的名義跑下來的,批文經過一層層蓋章,上邊都寫的是“小麥實驗基地”。名義上它姓“公”,是省裏特批的,國家每年有少量的研究經費投入;暗地裏,它又有私人資金注入,是股份製的,於是這麼個地方就成了“半公半私”或者說是“公私合營”式的會所,其中有很含糊的部分。所以,劉金鼎物色來“梅莊”的第一個女人,是王小美。於是,王小美就成了梅陵農科所派駐省城“小麥實驗基地”的第一任主任,同時也是這裏主管財務的總經理。這裏花的每一筆錢,都要王小美簽字才能生效。
讓王小美作為總經理參與管理這個地方,劉金鼎是有深意的。
劉金鼎跟王小美原是中學同學,兩人曾經是同桌。早年兩個人還偷偷地遞過“紙條”,這就有點青梅竹馬的意思了。隻可惜後來王小美家裏出了些變故,王小美險些自殺,為此休學一年,兩人就分開了。再後,當兩人再次見麵的時候,王小美已是結過婚又要離婚的女人了。在同學聚會的那天晚上,王小美就說了一句話,她說:“你背過我。”這句話讓劉金鼎心裏一動。
後來劉金鼎才知道,王小美因病休學後,勉強上了一個本地的師範,畢業後靠父親的老關係分到了縣農業局,後來嫁給了局長的兒子。可局長的兒子是個酒鬼,經常喝醉了酒打她……她實在不堪忍受,就提出離婚,可那男的就是不離。也就是前不久,她還是在劉金鼎的幫助下,終於離了婚。可那酒鬼男人仍然一直糾纏她,所以她很想調到省裏來。
劉金鼎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把王小美帶到“梅莊”來的。表麵上是讓她出來散散心,躲開前夫的糾纏,實際上他有兩方麵的考慮:一是讓她替他牢牢地掌管著“梅莊”的財務大權;二是想找機會把她介紹給恩師李德林。他自認為,他並無私心。他這是給將會成為“國家領導人”的老師,物色合適人選。
這時的王小美也就年近四十歲,人看上去還秀氣、小巧玲瓏的,雖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由於她年輕時得過憂鬱症,經過治療,已經好了,隻是話少,平時安安靜靜的,倒看不出什麼。
劉金鼎在梅陵當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時,也就是那次同學聚會之後,跟王小美有過一些接觸,兩人間的情感是比較複雜的。王小美因為離婚的事曾經找過他,對劉金鼎來說,雖然舊情難忘,可那時劉金鼎剛新婚不久,還是有些顧忌的。後來,劉金鼎調到了市裏,兩人反而慢慢就走得近了。終於有一天,劉金鼎在市裏的賓館裏開了房間,把王小美約出來“敘舊”。王小美看上去柔柔順順的,可當兩人躺在床上的時候,王小美說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結束了兩人進一步互相走近的可能性。王小美睜著兩隻大眼睛,很平靜地望著他,說:“你不是點燃我的那個人。”
當王小美說了這句話後,劉金鼎心裏涼了半截,火焰一落,下邊竟然軟了。過一會兒,劉金鼎心猶不甘,不相信有這回事,他再次衝動起來,試著想強行進入王小美的身體,可王小美就光焰焰地在那兒躺著,並沒阻攔他,可他始終沒有進去。這時,劉金鼎說了一句很難聽的本地土話,他說:“你不是‘石女’吧?”王小美說:“不是。”後來,兩人躺在床上說了一會兒話,各自默默地穿衣起床。臨走的時候,劉金鼎說:“小美,你相信我麼?”王小美說:“相信。”劉金鼎說:“我給你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