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東山就像是聽人講課一樣,默默地坐在那裏。他發現,這是個聰明人,能人。他也是讀過一些書的,可他的眼睛後邊,還藏著什麼呢?他現在已經是常務副市長了。正常情況下,他很有可能接任市長……但假如他參與了那件事,他還會坐在這裏侃侃而談麼?這說明什麼?至少可以說明,他的心理素質的確不一般。
兩人就這麼麵對麵地坐著。當劉金鼎侃侃而談的時候,赫連東山的神思正在空間遊走,那個已經偵察、被截獲的手機信號發出了兩個字:成功。這個“成功”是什麼意思?
劉金鼎仍在侃侃而談,他像是陶醉了,被自己的高水平的談話陶醉了。可是,此刻,他的目光剛一與赫連東山對接,就一眼,劉市長的口風突然轉向了。就像是一個開場白之後的草草收尾,又像是鳳凰剛展開五彩繽紛的翅膀卻突然掉了毛……劉金鼎像是噎住了似的咽了口唾沫,喘口氣說:“——喝水,你喝水。我說這些,都是閑話。東山同誌,我想先給你道個歉,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哇。”
赫連東山回過神來,愣愣地望著他,心裏說:啥意思?
劉金鼎說:“您是專家、是功臣呀。像您這樣破過許多大案,立過功受過獎的同誌,黃淮市是應該重用的。可是呢,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晚了一步,對不起了。前天,我還跟‘老一’(市委書記)講,看能不能把您留下來……”
赫連東山說:“謝謝關心。我都五十九了,該退休了。”
剛剛還在談“精神境界”的劉金鼎,又一下子回到了現實。他說:“是啊,是啊,市局這邊,早該報的,硬是把你耽誤了。我曾催過他們多次,還批評過他們……”
接著,劉金鼎再次指了指小丁泡好的茶,說:“嚐嚐,雨前的。”爾後,他漫不經心地說:“上調的手續,還在辦吧?”
赫連東山說:“我也不清楚,可能正在辦吧。”
劉金鼎說:“走個程序,也快。”說完,他直起身來,直直地望著赫連東山。
赫連東山馬上意識到,他這是話裏有話。一個幹部的調動手續,常務副市長是要簽字的。如果他不簽這個字,或者隨便找一個什麼理由,他上調公安廳的事就可能拖下來。
赫連東山笑了笑,他能說什麼呢,什麼也不能說。他也直起腰來,說:“劉市長,您約我來,有什麼指示?”
到了這會兒,劉金鼎才說:“那好,長話短說。你聽說了麼?豆製品公司的人,又把花世界大酒店給圍了,打著大標語:‘我們要吃飯!’據說,消息都傳到了海外,造成了國際影響,很不好啊。”
赫連東山說:“那您的意思是?”
劉金鼎說:“市裏有壓力,我也有壓力。那個謝之長,是有很多商人的臭毛病。可工人這樣鬧下去,會出亂子的。聽說,你們把花世界大酒店的總經理白守信給抓了?問題嚴重麼?”
赫連東山正了正身子,說:“問題很嚴重,證據確鑿。”
劉金鼎歎了口氣,搖搖頭說:“哦,這就不好辦了。這個……這個……這個……‘花世界’是市裏的納稅大戶,一旦垮了,全市的經濟都會受影響。你看這樣行不行,白守信是個酒店經理,抓就抓了,謝之長就不要動他了。讓他把欠工人的工資先付了,把工人穩住,不再鬧事,然後,再說查案的事。”
赫連東山明白了,原來,“船”是在這兒彎著呢。他說:“劉市長,這個事,我做不了主,得請示省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