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專案組撤離石家莊之前,赫連東山獨自一人上街,來到了劉金鼎突然消失的地方。這個十字路口離劉金鼎住的希爾頓飯店大約有七百米的距離,因為接近鬧市區,這裏來往的車輛特別多。赫連東山發現,當紅燈亮了的時候,果然有人在一輛接一輛、密度很大的車輛縫隙裏,挨車拍窗討要……赫連東山看到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圍著紫色頭巾的鄉下女人。這個女人臉上並無愁苦,甚至還有些滿不在乎的狡黠。她就這麼大膽地拍著一個個車窗,爾後伸手去討要……是的,有人會給她錢。赫連東山看見有人從車窗裏把錢遞出來,也有的根本不理睬,任你拍窗……眼看著綠燈亮了,車已經開始動了,可這個女人還在車流中站著,她居然一點也不害怕。是啊,這個社會還是戾氣太重了。赫連東山搖搖頭感歎道,正直的勞動者不受尊重,人人都想投機。
那麼,身為黃淮市常務副市長的劉金鼎,他也許站在同樣的位置,看著這熙熙攘攘的車流,他看到了什麼,又想到了什麼?……就是在這個地方,他消失了。
赫連東山在路口上站了一會兒,天突然下起了雨來,小雨。也就在這個時候,一群開“摩的”的擁了過來。他們突然就出現了,一個個都披著雨衣,像是雨地裏新鑽出的蘑菇一樣。開“摩的”見縫兒就鑽、見人就問:“摩的,摩的,走不走?”其中一個中年男子悄沒聲地滑到了他的跟前。這人騎在摩托上,乍撒著兩條腿,靠腳尖點地,他問:“要下雨了,鄭石高速,去不去?”赫連東山怔了一下,說:“哪兒?”那人說:“我看你不像本地人。鄭石高速口,那兒有大巴。你去不去吧?”赫連東山心一動,問:“多少錢?”那人說:“五十,不搞價。”赫連東山搖了搖頭。那人看了他一眼,騎上摩托走了。
是啊,這個十字路口,往西,通往機場;往南,通往高速公路;往東,通火車站……條條道路通北京。不過,在北京的時候,赫連東山已通過公安部給各個海關站點都發了協查通報,他跑不出去了。如果往外跑,唯一的路,是西南方向,隻有通過黑道越境了,難。既然跑不出去,他又能到哪兒去呢?
專案組撤回黃淮市後,追蹤劉金鼎的所有線索都斷了。表麵上看,好像是不再查劉金鼎了,劉金鼎的家人並沒有受到傳喚。省委和市委也並沒有給劉金鼎什麼樣的處分。在市政府麵向社會公開的網站上,分工一欄裏,仍然掛有常務副市長劉金鼎的名字。好像這個事暫時擱置下來了,而實際上,赫連東山采取的是外鬆內緊的方針,專案組對劉金鼎的追查一刻也沒有停止。
兩次撲空後,專案組的人通過調閱近段時間劉金鼎的通話記錄,發現那個電話是淩晨一點十七分從省城打出的。“內鬼”的出現讓赫連東山怒不可遏!他氣得拍著桌子說:“一定要查出內鬼!”爾後通過內查外調,發現當晚在省委機要室值班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名叫孫建設,三十二歲。女的名叫林歡,才二十七歲。在赫連東山的嚴令下,專案組的人奉命調來了兩個人的檔案材料和近期的照片。赫連東山拿著兩人的照片在放大鏡前看了有一刻鍾的時間,最後說:“把這個男的叫來。”
當孫建設被帶到赫連東山麵前的時候,赫連東山發現,這是個標準的書生。看上去胖乎乎的,還戴著一副近視眼鏡。從檔案材料上看,這人祖籍梅陵,湖南大學法律係畢業。他大學畢業後,先是在廣州漂了兩年,爾後才回來考的公務員。從簡曆上看,家裏沒什麼背景,但他考得好,文筆不錯,才被省委機要處錄用,當上了一名機要員。
由於憤怒,赫連東山說話的聲音很低。赫連東山越是憤怒的時候,他越是冷靜。他的“冷”從眼神裏射出來,逼視著孫建設,他說:“我隻問你一句話,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孫建設雖然心裏有“鬼”,但已事過好幾天了。他愣了一會兒,說:“什……什麼事情?你啥……意思?我……我不明白……”
赫連東山卻隻問這一句。在一個多小時裏,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問一句。每次詢問之前,赫連東山都要他抬起頭來,看著他,爾後說:“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