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3 / 3)

孫建設不敢看他,可又不得不看著他……孫建設大學畢業後在南方漂過一段,是有過一些經曆的。最初他以為赫連東山在“詐”他,他覺得赫連東山不可能查到他。一個“批件”,經手的並非他一個人,他怎麼能認定通風報信的就是他呢?

可赫連東山的眼神太可怕了,那是一個深潭,那裏邊有一個個冰冷的漩渦,漩渦裏是一叢一叢的刺目的冰針,他就像被“釘”住了似的,無論他怎麼掙紮,都掙紮不出來。孫建設根本想象不到,赫連東山的這種訊問方式,本身就帶有對“內鬼”的藐視。他以一個老公安三十多年“預審”經驗的巨大自信,早在審問之前,就把他的靈魂從照片裏“拎”出來了。他已經認定是他了。他一次次重複著這句問話,就像是在他的靈魂上一次次重新打上烙印……赫連東山的眼神告訴他說:年輕人,不要心存僥幸,不要汙辱我的判斷力,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赫連東山每問一次,就加壓一次,問到了最後,孫建設哭了。他是被“看”哭的。他往地上一蹲,嗚嗚地哭起來了。他的頭不由自主地抖動著,滿臉都是淚。

赫連東山輕聲說:“站起來,你站起來吧。”

赫連東山看了一下表,很嚴肅地說:“年輕人,有這樣一份工作,要珍惜。實話告訴你,省委機關,無論你從哪個門出來,幾點幾分出來,都是有監控的……我現在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如果你如實坦白,可以做內部處理,不上報。你身為省委機要員,不會不知道保密規定吧?說吧,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終於,孫建設招了。他抽泣著,喏喏地說:“沒……沒人尊重我,隻有他尊重我,我……欠他情。”

是的,那個通風報信的電話,正是省委機要員孫建設打的。當時,孫建設也是猶豫了很長時間,才打那個電話的。那個電話是孫建設夜半時分從省委大院出來,步行三站路,從街邊的一個紙煙店的電話亭裏打出的。

孫建設是個聰明人,他打那個電話是有“講究”的,不是暗語,卻勝似“暗語”。一個多月前,交通廳的一個處長在“梅莊”請劉金鼎吃飯。請客的原因是,有傳聞說劉金鼎馬上要去交通廳當廳長了。這位處長想提前巴結一下,於是四處打聽,就托到了他這位在省委當機要員的大學同窗頭上,由孫建設和他的一些朋友作陪,請劉市長吃飯。當天晚上,主客劉金鼎興致很高,他行了一個很高雅的酒令:“成語接龍。”在場的一人說一句四字成語,首尾相連,諧音也可,接不上的,罰酒。小老鄉孫建設由於很少參與這樣的場合,多次被罰酒。酒至半酣,有人出了一個四字句:“倉皇出逃。”輪到孫建設時,他已喝得紅頭漲臉,一下子又卡住殼了。這時劉金鼎出手相助,端起酒說:“這杯我替小老鄉喝了。但我要說明,這個‘逃’字的讀音,有兩解:一為‘桃之夭夭’,一為‘逃之夭夭’,意思則完全相背。一個是漂亮得一塌糊塗,美得炫眼!一個是趕快逃跑,逃得無蹤無影……”最後,他又著意地拍了拍孫建設的肩膀,說:“梅陵的小老鄉,記住,逃之夭夭!”眾人聽了大笑,說,還是劉市長水平高啊!所以,這個電話裏的意思隻有劉金鼎清楚。

最後,經過一個上午的訊問,在赫連東山的引導下,孫建設終於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在離省城不遠的黃河邊上,有一個名為“梅莊”的會所。在這個會所裏,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個老鄉聚會,俗稱“吃飯會”。去的人大多是梅陵籍處級以上的頭頭腦腦。不過,孫建設是個副科,級別太低,隻去過一兩次。

正是發現了這個“梅莊”會所,於是,一個好似不相幹的人,漸漸浮出了水麵。

此人名叫薑保國,現任黃淮市司法局常務副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