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3 / 3)

洪小禾抖著身子,默默地重新穿上褲子……

赫連東山說:“這麼大的案子,我料定你不是主犯,充其量也就是個開車的,說說,想死還是想活?”

洪小禾下意識地脫口說:“活,想活。”

赫連東山說:“坐下,坐下吧。往下就看你的態度了。”

此刻,赫連東山故意看了一下表,說:“這案子太大了,我沒有更多的時間跟你囉嗦,交代不交代就看你的表現了。我知道,你是個孝子。你娘患尿毒症在省人民醫院住著,你是為了十萬塊錢,才跟人幹的……”

洪小禾怔了一下,突然跳起來說:“人不是我殺的。”

赫連東山馬上接口問:“誰殺的?”

洪小禾一開口就供出了殺人的事,審訊室的空氣一下子緊張了!

可是,再往下,他不說了。他像是醒過神兒來了,無論怎麼問,他雖然身子一直哆哆嗦嗦的,就是不開口。

六個小時後,赫連東山找來了一個證人。這個證人名叫周申,就是在“農科大”收了二十多年破爛的“小周”。赫連東山命人重新調看了事發當天“農科大”整個校園的監控,發現那輛被燒毀的麵包車在校園一個花壇的拐彎處停了一下,洪小禾從車上下來,與一個騎三輪收破爛的人有過交際,那情境像是在問路。於是就派人查找這個蹬三輪收破爛的。“小周”在“農科大”人人皆知,很快就找到了。但“小周”不願來,他是收了一百塊錢的“誤工費”才來的。

周申被帶進審訊室後,當麵指認了洪小禾,他說:“是他,那天在校園裏問路的就是他。上身穿一灰夾克衫,下身是七十塊錢一條的牛仔褲,這褲子有學生讓我去批發市場上代買過。他問我圖書館怎麼走,我說順林蔭道走,拐一彎就是。”

周申還說:“等我從圖書館後樓騎著三輪車轉回來時,遠遠地,就見徐老師上了他那輛麵包車……”

洪小禾傻傻地望著他,心裏別提多後悔了。本以為他就是個騎個破三輪流動收破爛的鄉下人,沒想到他比所有的“農科大”人都熟悉這所大學。因為,他在這院子走了二十多年了。

這天,周申錄了證詞後,從專案組走出來時,雖說已是深秋,他頭上卻冒汗了,心裏像打鼓一樣,撲咚撲咚亂跳。因為他隱瞞了一件事:徐亞男在失蹤的前一天晚上曾經找過他。在那一段時間裏,徐亞男特別相信他,信他是開了“天眼”的大師。徐亞男找他是問吉凶的。徐亞男問他:“周師傅,明天咋樣?”周申說:“徐老師,啥事吧?”徐亞男說:“老頭給買了輛車,讓明天去提車呢。”周申說:“你還會開車?”徐亞男說:“照兒我早就辦了,都辦了幾年了……”周申說:“提車是哪個方位?”徐亞男說:“南……南邊吧,說是沒多遠。”周申掐著指頭算了算,說:“南邊?南邊應該沒問題,南邊是你的吉位。”也許,就是這麼一句話,送了徐亞男的性命。這件事,周申一直藏在舌頭根子下邊,再沒敢對任何人說過。

(從此,周申仍然每日在校園裏收破爛,但總是低著頭走路,再不跟人提他開“天眼”事了。以至於多年後,他都一直鬱鬱寡歡,走路嘴裏念念有詞,像欠了賬似的。但凡再有人找他算命,他一概拒絕。人家說,你不是開了“天眼”麼?給看看唄。他說:世道太混濁,我現在什麼都看不清了。)

再次提審洪小禾,赫連東山說:“洪小禾,你抬起頭來。”

洪小禾慢慢抬起頭,隻是不敢看赫連東山的眼睛。

赫連東山說:“你看著我的眼睛。”

洪小禾躲躲閃閃地看了赫連東山一眼……

赫連東山說:“我見過你娘了,你娘讓我給你捎句話。你娘說,栓兒,老天爺看著呢,別再給你娘加罪了。”

洪小禾在家時的小名叫“門栓兒”,這是外人不知道的。他再一次抬起頭,望著赫連東山。兩人就這麼看著,看著看著,洪小禾流淚了。他流著淚喃喃地說:“人不是我殺的,真不是我殺的……”

三個小時後,洪小禾“撂了”。他終於交代出了他的同夥、同時也是首犯的“1572”。“1572”是跟他蹲過一個監號的勞改釋放犯,名叫黃丙炎。黃丙炎在“號兒”裏曾經幫過他,是他的恩公。他聽黃丙炎說,他也是為了報答一位當官的恩公,才做下這個案子的。

五天後,赫連東山帶著專案組在深圳的一個出租屋裏抓到了黃丙炎。

這一切薑保國一無所知。他坐在“雙規”房裏,黑著一張臉,眼塌蒙著,完全是一副頑抗到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