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石滾，陽光跳在石滾上。一隻黑牛，一隻黃牛，一犋牲口套著陽光，在場上一滾一滾走。石滾親著麥穗兒，把麥粒從麥穗兒裏軋出來。黑牛的角扁長，黃牛的角斷了一隻，拐彎的時候，兩隻牛老是抵架。鞭兒在空中揚著，一哨兒一哨兒地響，卻並未打在黑牛的身上。一個聲音說：“屙了，老黑屙了。捧住，趕緊的，捧……鱉兒，你的手呢？用手捧。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當、當、當”下課鈴響了，小學老師用教鞭指著黑板說：“再念一遍：‘鵝歐——歐，黃歐（牛）的歐（牛）！’”同學們齊聲念道：“鵝歐，歐，黃歐的歐！”
他看見了炊煙，一線一線的炊煙。午時，陽光曬出油的時候，炊煙在村莊上空嫋嫋升起，從東往西飄，一縷一縷慢散。大槐家蒸的是窩窩，紅薯麵玉米麵兩摻，黃甜。衛生家擀的麵條，紅薯葉麵條，還滴了香油，用筷子蘸著滴的，起碼三大滴！樹山伯家炕的玉米麵餅子，黃香。文秀家煮的紅薯軲轆，還有紅蘿卜，紅甜。麥仁家是黃麵糊糊就芥疙瘩兒，一院子吸溜聲。二球家來客了，吃的是豆腐宴，豆腐用油炸了，還有油汪汪的粉條白菜，一人一大碗，花卷子饃，扛著“造”！二球爹跳著腳說：“造吧，可勁造，這日子不過了？！”二球娘拿著擀麵杖追出來：“誰家不來個客？吃著你的了？！”
他看見了一隻野兔。野兔的兩隻耳朵天線一樣豎著，“忽”地跳轉身，穿過豆地，越過玉米田，在一個田埂上摔了個鷂子翻身，打了一滾兒，仍然在飛奔。一個聲音說：“截住！東邊，往東邊跑了。大槐，你的銃呢？”土塵飛起來了，一蕩塵土飛上了天空。脫脫脫……一陣腳步聲後，兔子不見了。隻響“哎呀”一聲，大槐說：“我日他姐，這有‘搬藏’洞！老天，都秋後了，這還有一‘搬藏’洞。我日他姐呀，有麥呀！二斤小麥都不止呀。快挖吧！……”課堂上，教授說：“李斯說，牽黃犬出東門，豈可得乎？這句話的意思哪位同學知道？……”
他看見了迎親的隊伍，是自行車隊，兩輛、兩輛並排走。自行車上掛著紅花，新人胸前也掛著紅花，送親的胸前掛的是紅布條兒。鞭炮響起來的時候，自行車隊進村了。有聲音高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爾後是滿院的嘴，油汪汪的嘴，這是一村人的節日。一籠一籠的花卷子饃抬上來，還有一鍋粉條油豆腐紅燒肉，一個聲音說：“造吧，可勁兒造！今兒管夠！”月亮升上來的時候，打一飽嗝兒，再撒一泡熱尿，蹲在房簷下聽房……一個聲音說：“下半夜了，一句也沒聽見。”一個聲音說：“我聽見了哨兒響了，屋裏有尿罐。”聽著聽著，月亮笑走了。突然，一個聲音說：“這就是日本人的人體宴！色味香俱全！”
他看見了石滾，陽光跳在石滾上。一隻黑牛，一隻黃牛，一犋牲口套著陽光，在場上一滾一滾走。石滾親著麥穗兒，把麥粒從麥穗兒裏軋出來。黑牛的角扁長，黃牛的角斷了一隻，拐彎的時候，兩隻牛老是抵架。鞭兒在空中揚著，一哨兒一哨兒地響，卻並未打在黑牛的身上。一個聲音說：“屙了，老黑屙了。捧住，趕緊的，捧……鱉兒，你的手呢？用手捧。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當、當、當”下課鈴響了，小學老師用教鞭指著黑板說：“再念一遍：‘鵝歐——歐，黃歐（牛）的歐（牛）！’”同學們齊聲念道：“鵝歐，歐，黃歐的歐！”
他看見了炊煙，一線一線的炊煙。午時，陽光曬出油的時候，炊煙在村莊上空嫋嫋升起，從東往西飄，一縷一縷慢散。大槐家蒸的是窩窩，紅薯麵玉米麵兩摻，黃甜。衛生家擀的麵條，紅薯葉麵條，還滴了香油，用筷子蘸著滴的，起碼三大滴！樹山伯家炕的玉米麵餅子，黃香。文秀家煮的紅薯軲轆，還有紅蘿卜，紅甜。麥仁家是黃麵糊糊就芥疙瘩兒，一院子吸溜聲。二球家來客了，吃的是豆腐宴，豆腐用油炸了，還有油汪汪的粉條白菜，一人一大碗，花卷子饃，扛著“造”！二球爹跳著腳說：“造吧，可勁造，這日子不過了？！”二球娘拿著擀麵杖追出來：“誰家不來個客？吃著你的了？！”